走在城道中,雷楼默然不语,心中思绪也是纷繁杂乱。
那两位侍从跟在后面,看着雷楼低头赶路,却并不是走向客栈的方向,不由出言问道:“少主,我们不是现在就回去吗?”
“不,我们,再去一趟关外吧......”
雷楼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道路。
路口的一片乌篷下,正传来天南海北的交谈声。
雷楼定了定心,径直向前走去。
一根木柱撑起的招牌下,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守着炉柜烧茶备水。他时不时提起一壶滚烫的开水,在乌篷下的一张张桌椅见来回穿梭,为相谈甚欢的茶客们沏上一杯杯热茶。
在途经那片乌篷时,雷楼停下了脚步,向那正在炉柜后加水的中年人说到:“这位先生,尘世纷扰,可否讨一杯茶解忧?”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头专心于自己的事的中年男子顿了顿,抬起了头,蓄着山羊胡的脸上,笑容显得睿智高深。
他看了看雷楼,呵呵一笑到:“年轻人涉世未深,天意自是难测,一杯粗茶,效用未必足够。”
但这么说着,却已是提壶取盏,往杯内倒了三成深的白水,递给了雷楼。
“虽说如此,喝几口茶水,也尚可以纾解心情,请。”
雷楼伸手接过,也不顾杯中水的温度,仰首一饮而尽。
难免被炙热的温度给烫着了喉咙,急促地咳喘了几声后,雷楼再将茶杯还给中年人,声音嘶哑地道了一声:“多谢。”
中年人接过茶杯点点头,雷楼见状,便也不再逗留,领着在一旁犹疑的两位侍从直向幽门关北门而去。
中年男子捋了几把下垂的胡须,微眯了眼看着雷楼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继续低头守着炉柜了。
............
朔风狂肆卷吹雪,三更夜梆伴灯眠。
打更人的锣更声自幽门关城内巡回往返,周期性的三声锣鼓向在夤夜还犹自不曾歇下的人们提醒着夜色已深,是时候该睡下了。
城中客栈的灯火夜半不熄,除了廊道里的灯烛,也尚有几间客房的还有灯光透出。
些许灯火昏暗的走廊上,懒散的身影出恭后,慢悠悠地走回房间,脚下的步子虽随意无章,但却落步无声,保得夜晚的走廊寂静无比。
“嗒嗒”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散漫的步子蓦地一停。
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拐角处,自那边房间中透出的灯光将门前的身影映出了一个隐约的轮廓。隐隐地,还有模糊不清的声音传出。
不禁凝神细听,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尚可以凭借自己出色的耳力辨出一二:“......支开了......没人......问点消息......”
随即一阵沉默,接着便听到木门合上的声音。失去了自房间内透出的灯火映照,廊道内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起来。
“雷家小子?”
懒散的身影抬头看了看这个拐角的方位,脸上的神色带着些疑惑。
“那个看起来木愣愣的小子,看起来还有些门道?”
再随意地瞥了眼那房间中的灯火和模糊的人影,他还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事不关己的话,又何必去关心那么多呢?对别人的秘密好奇到心痒难耐,他可不是个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
在原地停了停,确定了房间中的人似乎已经在交谈之后,他这才懒散地抬步,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舒舒服服地躺着。
却不料,这一停顿,却是让自己听到了个不得不让他在意的字眼。
疏放的脸不由有了苦意,虽然自己的本性告诉他不要去费那个功夫再劳神去偷听,但他到底还是止住了离去的步伐。
迅捷的身形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移位到那个房间隐蔽处的墙角藏好身,屏气凝神间,房间内的谈话已是透过房板传到耳中。
让自己这么大费周章,却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让他又意外、又感到无趣的内容。
懒得再多动弹,干脆边听边继续坐下歇一会,准备等房间里的人快结束对话的时候再起身回房。
直到听得无聊至极,忍不住放松了自己,不禁打了个哈欠为止。
一柄寒光凛冽的暗器自房间内隔墙凌厉而狠辣地向他袭来。
涣散的精神瞬间凝聚,身体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偏转,接着便纵身翻离自己坐下的位置,避开了接着第一发暗器而来的另两发。
“什么人?!”
几乎与暗器一道发出的低沉而警惕的声音这才自房间内传出,他自然不会傻到去回应,而发出声音的人自然也不会天真地等待窃听者的回答。
在那人快速奔至房间口并开门之前,他已是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消失了。
............
盯着房间内明灭不定的灯火,看着它时不时因周围的气流变幻而摇曳了焰花,并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声,雷楼潮涌激荡了一整天的心绪还是不能平静稍许。
桌上摆放着并没有花费自己多少功夫便完成的锥筒状物体,明日破除幽门关外河道封冰的一切准备皆已就绪,手边的计划图纸已然无用。
可是,他现在多么希望它还只是个刚刚才被自己写画出的计划稿,而不是在拟定下清雪方案之外,还代表着一个附加的恶意“玩笑”。
即便这个“玩笑”并没有被每日惯例的通缘镜通讯所催促逼迫,他也还是不得不去实行它——当然,前提是今晚能将那个困扰了自己一整天的消息确定的话。
此时,他由衷地希望那个消息是假的,即便这也代表着自己三年来的夙夜辗转思慕终为镜花水月。但是,他也很明白,昨夜锦霏霞告知自己这个事情的时候不像有假。虽然,他很高兴自己还有机会,可是他也实在是不愿去无缘无故地加害一个人啊。
心绪已是越思越远,直到一声自己久待多时的叩门声响起,可是他又是有些希望它不要响起。
“夜凉无人知冷暖,千机奉君茶一盏。”
默然一叹后,他还是走到门后,低声回应。
“问询天下浮尘事,谈笑直待意阑珊。”
缓缓推开门,只见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提着一壶热茶,脸上的微笑睿智和善。
“可有其他人在场?”
“你放心,我已经将随侍都支开了,没有其他人。而且,我......就问点小消息......”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雷楼见状,便让出门口,待他进入房间,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哒”的关上。
两人在屋内相对站定,那男子笑着看了眼雷楼,眼底虽有一丝隐藏颇深的疑异,但还是温和地开口问道:“那么,这位茶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喝茶闲谈的呢?”
雷楼闻言,摸出一块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的银白色星状印章,递给了男子。
男子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淡然神色在一见到雷楼拿出的印章时,便是凝住了面色。
他慎重地接过印章,仔细地来回察看了一遍后,再看向雷楼的眼光也是写满了诧异。
“据闻‘千机’之立有雷家臂助,却没想到今日,‘七珠’之一,便在我眼前。”
接过男子交归的银白印章,雷楼却是回到:“我不是什么‘七珠’,这是父亲给我的,千机之中,我并没有什么职位。”
“执印如人,我不过是个小小‘千机’,可比不得雷少主。那么,雷少主特意找在下,是想知道些什么呢?”
雷楼看着中年男子笑意盈盈地抚须,迟疑有顷,终还是说道:“我,我想了解一下,秦家秦羽锋。”
“你可以叫我‘车府’,归于北天尾宿,知北域千机。”
车府说着,走到桌前,置下两个茶盏,再一一为茶盏中倒上一杯热茶。
“雷少主,请。”
伸手向桌上的茶盏虚引,车府率先在桌旁坐下,并微笑着请雷楼就座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