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古坛寂静如死,连因被重创而哀嚎的声音也在此刻消息了下去。除了选择继续追击逃离的师华宸几人的杜若曦和巫抵,在场之人中,无论是掌姑还是左祭右祝,抑或是那些尚未在冲击对阵中彻底昏厥的巫姑族人,无不直愣愣地将视线聚集于被捆缚于高台刑架上的姑芫。
姑罂死死地盯着姑芫额头上的那一枚异草印记,此刻她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在姑罂眼中看来是多么的刺眼,简直像是如滚油般愈加增剧了内心的怒火和愤恨,以及,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不甘。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疯狂躁动的内心,想开口叫住一步步上前的掌姑,却怎奈掌姑已然听不见任何话语,眼中只有那一位本族千年以来,唯一的一位巫姑。
站在一旁的姑凤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但望了望那高台上的三位族中长者,即便想要安慰她几句,但知道在事实面前,一切话语都是苍白,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我巫姑一脉……终于……能够重立于世了……先祖开眼哪……”
掌姑勾勾地看着姑芫,浑身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几乎能够穿透她的衣服。
姑芫不禁颤了颤,虽然看掌姑并不像是要对她处刑的样子,但仍是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怯怯地开口,向掌姑低声问询道:“掌姑大人,您怎么这么看着姑芫?可是姑芫……又犯了什么错?”
纯稚的声音让掌姑回过了神,这才想起她还被绑在刑架上,便匆忙上前亲手替她解开了桎梏。
本以为自己今日必然会被族人处死,又怎想过会被掌姑这样轻易地放下来?姑芫懵懂地看着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掌姑,心中却是无比慌措。
纵然姑芫的畏怯和拘谨分毫不像是能够引领本族前路的巫姑,掌姑也不曾表露出丝毫的不满。她甚至似乎都忘了,这个当年族中最具天赋族人的孩子,当初又曾带给自己多少失望。她只知,被先祖选中的巫姑必然代表着巫姑一脉往后的方向。
此时此刻,也唯有她,才能给巫姑一族带来已是千年未见的希望。
“巫姑在上,请带领我族,重归十巫序列,重现当年巫姑一族之辉煌!”
掌姑单膝跪地,向姑芫致以越族的至高礼节。见掌姑如此,左祭和右祝也随即跪地行礼。
掌姑三人出乎意料的举动顿时让姑芫倍感惶恐,她茫然无措地看着跪地的三位长者,又无意识地看向高台下的同族姐妹们,可那些越族少女同样是困惑不解。
唯有一娇声怒喝响起,打破了这一刻诡异的寂静:“掌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莫不是因为那老头被带走,气疯了不成?姑芫天资愚钝,又行背叛部族之事,她凭什么就能当这巫姑?!”
姑罂愤怒地跃上高台,竟直截了当地向掌姑三人厉声质问,哪怕是姑凤尽力劝阻,也未能拉住她。而她这一声,恰似投湖之石,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的越族少女们也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
未曾想到姑罂竟敢如此大胆地公然忤逆她们三人,掌姑不由紧皱眉头,缓缓起身看向了她。同时亦是心下思量着,是否平日里对姑罂太过放纵了。
“姑罂,这里没你的事,赶快下去!我们认请巫姑继嗣,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想要喝令她退下,却未料这番呵斥不禁没有让姑罂停止,反倒愈加激起了她的怒火和忿恨。
“呵呵呵呵,轮不到我说话?我没有资格?试问,如今这部族之中,又有谁会比我更有资格成为巫姑?这,可是您三位亲口对我说的,族里的姐妹们又有哪个不知道?”
姑罂冷笑着,伸手指向台下惊异不已的越族少女们。
看着台上几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根本搞不清形势的她们虽然知道姑罂说的多半不会是假话,却都不敢轻易应声,这不禁教姑罂愈显愤恼。
掌姑漠然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姑罂,神色幽冷莫测:“资格?谁说你有这资格?连我们都不敢说有资格选定巫姑。能有资格认定巫姑的,除了巫祖和我族先祖,就只有历代巫姑她们自己!”
眼看着姑罂和掌姑三人针锋相对,几乎就要相互出手,听了她们对话的姑芫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忍心看到姑罂这般气怒的样子,也自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与她竞争这巫姑的名号,她便开口调劝道:“掌姑大人、左祭大人、右祝大人,姑芫觉得自己不配担当巫姑之名,也无法胜任巫姑之职。既然姑罂姐姐都开口了,不如便让她来做这巫姑吧。而且,族中姐妹,也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说这话的姑芫态度是何其低卑,但听在姑罂耳中,却无疑是对她赤裸裸的讽刺。
她不禁怒哼一声,凛傲道:“哼,姑芫,不用你在这假惺惺的。我姑罂,还轮不到你来施舍!这巫姑之位,无论是我的也好,还是你的也好,我都会亲自将它握在手中!”
眼神微眯地看着冥顽不驯的姑罂,掌姑神色冷厉,但回首安抚姑芫时,却是和颜悦色:
“姑芫啊,这事你不用多想,你的巫姑之名是先祖亲自降令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你先等一下,其他的事,由我们来处理。”
见掌姑亲口言声,姑芫张着的小口哑了哑,只得消了声。
安定下姑芫,再转头看向姑罂时,掌姑的神色愈加肃厉。她直直近前几步,刻意散发出自身的威压,带上了几分命令的语气对姑罂道:“认清你自己的位置,姑罂。今天是我巫姑一脉的大吉之日,你莫要不识好歹。再不下去,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着,掌姑的气势便一分分攀升,虽然因为时间的推移,没有了一开始动用禁术时,足以比肩真正巫姑的气势,但也已然足够给族里的年轻人产生压力。
姑罂俏丽娇媚的面容紧绷,死死地与她对视着,忽而那朱唇勾起了一丝笑。
乍见姑罂的笑意,掌姑顿时心中一凛,正欲将她一掌拍开,却只觉自己的双脚微微一痛,身体紧接着便僵滞了一瞬。还不待她惊骇,仅仅是这一瞬,心口便被冰冷洞穿,眼前的姑罂便纵身掠过自己,飞速向身后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