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宁地回到家中,姑芫犹自陷身于深切的忧惧和恐慌中,甚至都忘了自己出门的理由以及被自己藏在家中的人。直到她在桌边坐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旁还有个人。
神情恍惚的越族少女登时不由自主地直起了娇柔的脊背,面上的情绪也尽数转为惊羞,她偷偷地斜着自己忽闪的眸子,发现近在身侧不足一尺的阿哥似乎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表露敌意和刻意的疏远。
隐约心虚地略微偏离了点身子,这才敢将视线掠到他面上去暗窥他的表情。
凉冷幽深的视线定定地停在自己面上,深邃莫测的墨瞳带着不曾掩饰的探究和质疑,像是在拷问着自己是否将他供了出去一般。
“你适才去做了什么?”
微凉的声音触入心底,让姑芫不禁一颤,解释的话语简直就像是自动从嘴里冒出:“我、我……我出去借药材了……”
越族少女弱弱地低着头,认为自己再一次被他提防和敌视:“因为家里的药材不够了,阿哥明日要服用的和我的……”
话到此处顿了一下。
“所以……就准备去一位姐妹家借一些……”姑芫头垂得低低的,似在强忍着什么,“姑芫并没有去告密,还请阿哥放心……”
明显察觉到姑芫的心情低落,又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她的怀疑,他默了默,望了眼姑芫自进门起便空荡荡的双手,忽而心有所感,便缓缓开口接话道:“既是借药,为何这便回来了。”
提到了揪心之处,姑芫愈加忧措。
那个貌似阿蒲,却定然不会是她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联系着姑罂奉右祝大人之命,走遍部族的目的,并不愚笨的姑芫,已不难猜到个中真相。
只是,她原以为,这个自家院中藏着的阿哥,才是姑罂口中的那个外来者才对……
想到这些,姑芫不免又抬了首,望向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自然而然地猜度起他和那个顶着阿蒲面目的外来者的关系来。
他们,是一伙儿的么?阿蒲……她莫非已是遇害了么?他,来到这里,又倒底是为了什么?他真的不会伤害族里的姐妹么?
不久前,还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出“她相信阿哥一定不是个会伤害族中姐妹的恶人”的姑芫,此刻已不免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做错了事。那看向他的眼神,也渐渐浮上了一丝伤凄和犹豫。
见姑芫迟迟不曾回答,还有些显得愈加奇怪了,他没有不耐或警惕,反倒心中了然,隐隐担忧的心竟忽而定下不少。
“你适才可是遇见什么事了,倒不妨说说,或许我能解惑。”
他的气定神闲似乎更衬得自己的荒唐可笑,姑芫不禁咬唇,迟疑着沉默许久,方才重新开口,想要向他再次确认:“阿哥来到部族之中,可会伤害族中的姐妹们?”
眼前的越族少女似乎开始纠结起了她包藏自己是否是一个错误,那等犹豫焦虑的样子,实在不可谓不是单纯天真、不谙世事。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就像是这个越族少女对他如此不掺心思地诚心相待一样,他也以一种委婉而诚挚的方式向她道出了自己的原则和决心:
“我来此之目的,以及想要做的事,具体说来,是对你们这支越族遗脉并无侵害的。只要你们不横加阻扰,我们双方自可相安无事。但,若是有人执意学尔等千年之前的越族先祖那般,为己私利,戕害建苍之人或事,也莫要怪我出手伤人。”
愣愣地看着他疏冷而坚定地坦陈,姑芫心底是相信的。
可是,自己唯一好友阿蒲的生死未知,还是让她不敢妄动。
“你,可是见到生人了,她对你们出手了?”
见姑芫仍是迟疑,他便试探着抛出一句,自己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她可不是个嗜杀之人,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很清楚。
退一步来说,现下这情况,孤立无援,深入敌腹,即便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也不会蠢到做出这种可堪是挑衅这整个部族的行为。
听了他的话,姑芫不免讶异地看过去,惊讶于他竟能猜到这一步。既已是说到了关键处,姑芫便也不再沉默,终于将自己的所见尽数告知了他。
“你是说,那个姑蒲被人顶替了?”
从姑芫描述的细节,他能肯定,眼下的那个“姑蒲”便是那个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人无疑了。原本还在担忧该如何才能找到她,还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却不曾想,一切竟如此顺利,简直像是天意眷顾一般。
不由瞥了越族少女一眼,似乎,这些都要归功于这个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人……
“嗯,我知道阿蒲是怎么样的,虽然,那个人在姑罂姐姐面前扮得很好,但我还是能够辨别得出……”
姑芫不自知地捏紧了粉拳,不禁再度向他问起:“那个人,阿哥认识么?是与阿哥一起进到部族的么?阿蒲她,是不是……”
话说到最后已是轻颤着带上了哭音,复杂地包含着痛苦、恐惧、惊慌……
“她不是那种人,”疏淡的话语吐出,却莫名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纵然是把刀砍到她身上的人,她都会先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仅仅是为了顶替,便轻易害死一个人呢。”
此话一出,姑芫顿时愣怔,水光盈盈的眸子对向他,其中蕴含的情绪,亦是复杂不已。
“……所以,阿哥与那个顶替了阿蒲的人是一起的么?”
姑芫有些欲言又止,却只先问了这么一句。
他没有回答,只是向她反问着是在何处见到的她。
看着眼前一直对自己淡漠疏冷的人,忽而带上了一丝欣喜,不知怎的,姑芫蓦地感到心中一突,接着便有隐隐的刺痛在心房内生根发芽。
“阿哥想现在就去找她么?”
这话听着像是在规劝,可姑芫自己清楚,她心底似是乎在拖延、是在不愿……
是为什么呢?
是害怕他就此离开,再也见不到么?
明知自己的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多荒谬,也终究还是如此这般地做了。
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略微带上一丝欣喜的人住了住,似乎也考虑到了不妥和暴露的风险,于是便也暂且打消了此刻便行的念头。
姑芫看着舒和宁定下来的他,只觉身上的力气似乎被一分分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