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十里八村之地,一圈漫扫过后,历遍人间百态,览尽尘世冷暖。再归途时,两人之间多了一道奄奄一息的小身影,气氛亦沉默低惆许多。
落日西斜,层云垒叠,赤霞辉映,残阳如血。
时已渐出末夏,秋风吹度,瑟风拂过,说不清的凄切苍凉。
望着天际犹如火烧的烟云,无端的凄美,隐隐透着一股不祥。
她无声地叹息着,回眸望向身畔的墨衣男子,那个病入膏肓的女孩正安静无息地在他怀中躺着,病容苍青惨白,已然褪去了一切血色,乌紫的唇瓣干涩皲裂,若不是靠她一路用针术吊着,恐怕那一点细不可闻的脉搏早已彻底断绝,再也无力回天。
可现在,她,亦是没有太大把握……
少女的黛眉自先前开始便一直紧蹙,女孩的情况不容乐观,若想有回天之力,只怕以自己目前的医术,再怎样也无法在她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根除其体内的尸蛊。
残酷的现实令人难以接受,每每想起那名化作蛊尸还依旧死死紧守住她的孩子的村妇,少女便心中刺痛,却又没有什么把握能这个孩子真正地拉回生死线。
少女的沉默愈加凝固,心知她此刻面临着多大的压力,他却只有旁观。不由移目看向怀中命悬一线的女孩,原本冷定的心隐约有了一丝动摇。
“羡鸳……”
不自禁地开口轻唤了她一声,但叫出口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竟只得滞在那里。
被这声唤回了思绪,触目他那隐忧的面容,她勉强弯眉笑了笑,试图安抚下他的忧虑:“不必担心我的,这个孩子……”
视线随之移了移,眸底复添上一分哀伤:“我会尽我所能地救她,也算……不辜负她母亲将她托付于我……”
她的神色倦苦,本意是安抚他,却反倒教自己更加低落了些,不禁自嘲般苦笑着摇头。
“不只是你,”他的声音沉切镇宁,带着足以慰藉她的力量,“还有我,我会和你一起,救回她的命。”
她一时愣怔,惫怠的眸子渐泛上一丝柔意。
一阵微风掠过,吹动了她的轻纱,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自那透过轻纱的风中辨出了其中夹携着的一丝极浅淡的血腥气。
神色顿时一变,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再向他那看去,也同样对上了他陡然冷肃下来的墨瞳。
“村子有情况。”
清冷的陈述道出了现实,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向近日来将所救下的村民安置的那个斑斓谷口的村子赶去。
远天的夕阳更沉了,云层度染的血色愈加深浓,几乎像是天地交汇处,巨大而狰狞的血口,汩汩流出名为灾难的液滴。
…………
陈陋的小村中,疲态渐生的村民们惊恐而慌乱地四处奔逃着,拼尽全力去躲开这些到处横行、见人就咬的蛊尸们。难得从数日前的噩梦中逃脱开了,却又一次被现实无情地抛回这个可怖骇人的灾厄之中,再挣脱不出。
仿若无限的蛊尸源源不绝地自村外涌入,暴虐而霸道地推倒陋屋、击碎门户,将每一个藏匿在其中瑟瑟发抖的羸弱生命视为猎物,在追逐和啃咬中满足嗜血和残忍的欲望。
被逼出了藏身地的村民们在蛊尸潮中惊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得不卯足了力气,在这些无情而又残暴的怪物手中奔走逃命。
然而,仅仅是这些字村外入侵的蛊尸们还不算完,当村民们逃到了那些由医仙安置在更牢靠的屋子中、犹自处于昏睡之中的村民的安睡地时,俱是惊骇欲绝地发现,这些本该还在昏睡中的人,竟不知何时苏醒过来,还变成了与外面那些蛊尸们一般无二的怪物。
一时之间,这个十数里内,唯一硕果仅存的安全之地,也彻底沦陷为蛊尸肆虐的人间地狱。
当终于结束了周遭村子的所有搜索的两人回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断绝了村民一切后路的场景。
乍一眼看去,这不大的村子竟似是挤满了蛊尸,甚至于,连间或夹杂在这些蛊尸中的村民,都已是看不清身影。
形势之危,容不得人迟疑,他当即将怀中的女孩交给少女,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提起了墨箫剑,独自冲进了满村的蛊尸潮中。
人冲其中,如潜龙入水,似一柄利刃般割开了连成一片的尸潮,一路破去,残肢遍地,腥臭无比。
眼见着他独自一人闯入其中,少女心中亦是焦灼不已,也不顾这一村的蛊尸对自己来说是多大的危险,立时紧跟在了他开辟的空档之后,随着那道墨色身影直入村中。
一人之力毕竟有限,纵然气势如虹,如神兵天降般攻入村内,但那连绵不绝的尸潮,仅仅是置身其中,便终将会因之掣肘,更别提它们此刻俱是被激发了凶性,对所见的一切活物毫无保留地发动攻袭。
护着跟自己进入村中的少女贴近一处小屋,斩杀了胆敢贴近周身一丈之地的蛊尸,又带着她进入屋子,解救了其中的差点被咬断了脖颈的村民。
千钧一发之时终于获救,但那村民却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因这栋摇摇欲坠的屋子,在一众蛊尸的攻击下显然支撑不住多久,到那时,又该怎样从这一村子的蛊尸中逃出生天?
看着那几个惊恐交加地望着屋外瑟瑟发抖的村民,他拧蹙着的剑眉更紧了几分,再看向满目忧色的少女,心下唯有果决而定。
手中的剑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墨魂箫横持面前,一指探出,却又霎时回转,向自己的心口直指而去。
“你干什么!”
指在离左胸三寸处被一股温柔却坚决的力量止住了。
墨瞳转向她,对上的却是一双愠怒而责切的眸子:“你又想要用自己的寿元来做傻事么?!”
他不禁默了一瞬,冷定的目光直探入她的眼底:“可想要应对如今这个局面,现在的我唯有用此方法。”
“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她似是在咬牙,“这些蛊尸行动如此一致,一定是有人驱使。”
“你是想说,是谷中的越族遗脉?”
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如今这个混乱的局面,又怎样才能找到那个越族。
两人正僵持着,屋外的蛊尸却是不曾稍停,只这几息的功夫,屋墙已是被几双利爪破开,将这一屋子的人彻底暴露在蛊尸的视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