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寂梧山依旧很是静谧,一如江流水涌般的过往千年,像是未有过丝毫的改变。不日前天翻地覆的动乱,就如同根本不曾出现一般。
在少年的坚持下,两人终还是共同来到了神殿外的山顶。少年此刻,正杵着根竹杖,面目微僵地看着少女不知从哪儿推来的物什。
“这是……什么意思?你准备让我坐在这东西上?”
椅样的物体显得极为怪异,底座像是以冰制成的,青藤被采集来铺在坐垫处和靠背上。铺得很是细密,似是考虑到冰椅甚寒,不宜他这样伤重之人久坐,故有这般体贴入微的考量。
“怎么?你莫非还想着要我来背你?”
听了他的质疑,少女不由柳眉一竖,半显威胁地道。
少年自是不会作如此想,但见她这架势,便好似真的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般,畏缩地低言:“只要有竹杖,我还是能走的……”
少女却是不管,只将那冰椅一路顺畅地推到他面前,又一语不发地紧盯着他,仿若威胁地逼迫。
即便心有不愿,但终于还是消受不住少女那等深楚漾人的眼神,不情愿地在那冰椅上坐下。
没有想象中的冰寒,甚至连一点冷意也不曾觉有,座下的触感极为柔软舒适,想是被细心地以什么特殊的方式处理过了。
见得他乖乖坐下了,少女便搭着椅背,缓缓地推动了冰椅。
冰块的光滑使得这份工作很是轻松了不少,要不了多少力气,便能轻易地带着一个半身不遂的人自如地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幽谧的山林与昨日一般无二的沉旷,依旧不见音魉们熟悉的身影,坐着的人沉默不言。
“这样坐着可还舒适?若是太过颠簸,可需再给你添上一层青藤?”
少女轻柔地问,他即刻便答:“无须如此麻烦,这样就很好了。可比我拄着竹杖好多了。”
忆及昨夜他的跌跌撞撞,少女的心一时不由重新泛上酸楚,可嘴上却是微嘲着调笑:“你昨夜那样子,真是难看得紧。知道自己无力继续,还在那强撑着,真是活该……”
嘲意到了后面已然变成不舍地微责,少年唯有默然不语,不知该作何回答。
不曾期许少年的回应,现在想来那时的场景,她仍是心有余悸。
“宸孤桐,那时,你到底在想着什么?”
隐约地觉到些什么,窥见他心念的一角,却连她自己都有些缈然不定。
少年不禁凝滞住了,有顷方言:“或许……我只是觉得……这寂梧……太过空旷了一些吧……”
言及至此,两人不由陷入了寂静。一时之间,幽暗的梧桐林中只闻冰椅的底座磕在山岩上的“咔咔”声。
心底默叹一声,她掠过了此事,看得他犹自苍白的肤色,语气柔缓:“你的伤势该怎样处置?我的疗愈之术似乎对你的神魂之伤没有太大功效。我该怎么做,才能治好你?”
“……不必担忧太多,我只需调养些时日,便能自然恢复的。”
知他似是不愿多说,少女无策,默了默,只得又转了个话题:“那音魉们呢?他们似是损伤颇重,怕是也需好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吧?若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尽快复苏,我可以去做。毕竟,这对寂梧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所以,你总该没有理由再推拒我的帮助才对。
“……办不到的,你也无需费心了。”
听其言果然像是有些松口,而再度的拒绝则像是另有隐情,耐心地继续追问,不肯让他轻易地搪塞过去:“怎么就办不到了?你不说出来,怎知我办不到?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现在你还得靠我照料呢,别总一个人憋在心里。”
轻捶了一下少年宽阔的肩,稍稍地表达了她对他些许的不满。
这话像是有着不一般的魔力,身前的人住了住,如她所言地开口:“他们是灵体,受不得雷霆和电光的刺激,才会致使如此境况。遂域有关灵体的记载本就少,至于能够蕴养灵体的方法,就更是鲜见了。据我所知,唯一能想到有此效用的便是昼梦箫,那是与墨魂箫共对的音道秘宝……”
“既如此,按理说,这同为一对的箫该当在一处才对,听你所言,它竟似不在寂梧?”
少女微异,隐约觉得其中并不那么简单。
少年顿了一下,淡淡道:“姑且,它是没法拿到了。”
尽管仍有疑惑,但她也没有再抓住不放,只是不甘心地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没有其它的办法了?我还是想能帮到你……”
少女不自觉的轻声自语让他的眸光微闪,心有不忍,只能略做安慰:“毕竟音道秘术乃建苍辛秘,寂梧的机要更是不为人知。与此处有关的,也唯有帝都的另两处地方……你不必苛求什么,毕竟你已帮了我许多了。”
察觉到他似是在回避着什么,就像是在躲开某些不可触及的过去,她不由止住了继续追问的念头。两人的过去,他们都曾默契地不曾触及。或许,在之后的某一天,他们能互相倾诉,但现下,却并不是个好时机。
就这么想着,脚下的路几乎也是在同时走到了尽头。
停下脚步,刚待返还,便有一物蓦然闯入了她的眼帘,坐着的少年也不禁微眯起了眼。
那是一个精致的玲珑盒,虽非极尽雕琢之能事,但其上极其讲究的独特纹饰也教人一眼便看出是个庄严不凡的物什。乍一看去,那纹路有些眼熟,略一思索,才想起,它与少年不日前所着的高冠礼服上的显然同为一源。
“这是……”
少女近了几步,不禁往后瞥了一眼少年,却发现他的神色又摆成了一副淡淡的样子。她现在已是知道,摆出这幅表情的他,往往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就像是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猜测般,她当即便上前将那玲珑盒取回,直接在少年的眼前打开。
盒里的东西不多,却都是些望之不俗的。
数块温润莹白的宝玉,以及几株形状奇异的药草,俱是极罕见的,即便广阅典籍,她也没能认出多少。只知,那些药草,似是具有调理精神的功效。
不由大喜,本还发愁该如何治愈少年的伤势,这下顿时有了办法。
只是,她才堪堪与少年问询过,这些东西便突然出现在面前。被如此精心地置放好,可绝不像是偶然。更何况,这天下又哪会有如此这般的巧合?
“宸孤桐,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头?”
少年凝眸,目光一个个地移过玲珑盒中的物件,最终只是道:“无论它来自哪。至少,音魉们或许能早些恢复了……”
幽深的眼瞳凝定在一枚细小的玉匙上,即便心有微恙,他还是略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