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庭院之中雪色满眼、冰凌连缀,春夏时节的繁花烂漫、碧树浓荫再无踪迹可寻,只剩下凉入人心的霜披雪覆犹自一分分地侵入眼际心间。
望着这满苑苍白寂静,锦霏霞很是有些不习惯。即便是穿着名贵奢华又极其保暖的貂裘雪狐袄,捧着做工精致、价值连城的紫金暖玉炉,都仍是感觉有些发冷。
她在这栖凰院等了有些时候了。自昨夜从雷楼那得知了雷家与锦家联姻的消息,并且雷家正在加紧相关进程后,她便是再合不拢眼了。但因为已至深夜,所以便没有立刻赶着去告诉姐姐。
尽管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以求今天一大早便能将此事告知姐姐,却不料到底还是没能撑得住,睡了过去。待她迷迷糊糊地睁眼,才发现天色早已是大亮,急急地赶来这边时,却又是扑了个空,锦霏凰已是被锦老爷子叫去谈话了。
在这院中久坐,心思不免有些纷扰了起来,想着关于姐姐与雷楼的联姻之事,心念一时有些莫名。本来,她是希望能给姐姐撮合一下雷楼,以快些消除秦羽锋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对她的伤害和影响,而自己也能借此沾光从雷楼那拿到不少奇淫巧玩。但现在,她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有些淡了这份心思。在昨夜听到雷楼说这件事的时候,心下竟也有了些微的别扭。只是,这件事,真的由得姐姐的意愿吗?爷爷,会改变他已是定下的决定?
不由地摇了摇头,她真的是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要让爷爷做出的决定改变,其难度,无异于让她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一整天……
神思飘忽了许久,思绪也渐渐有些不知滑到了那个角落,正当锦霏霞又开始思量起一会儿该找些什么乐子的时候,她那已是等待了多时的姐姐也终于回来了。
“霏霞,你怎么来了?看你这样子,应当是等了许久了吧?”
踏入自己庭院的第一眼,便是坐在檐下显得很是有些百无聊赖的妹妹,锦霏凰不由微诧。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听得锦霏凰的声音,锦霏霞立刻回过了神,忙急急地迎了上去,待走到她近前,却意外地发现,姐姐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尽管依旧是一贯的淑柔恬淡,但总觉得……带着一丝沉郁默然?
“姐姐,你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开心?”
锦霏凰闻言不禁一怔,没有想到妹妹竟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她一时感到些许恍惚,本以为她已能重新遮掩起自己的心境,却不料还是多多少少地显露了一些。
看来,今日之事,对她的影响确实还是太大了呢……
“姐姐没事,霏霞不用担心,姐姐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对了,你在这等了姐姐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自然地将自己的异样一言带过,又重新将话题引到妹妹身上来。这话一出,她果然便又换了神色,连忙一脸忧急地拉着自己往屋内走。
“姐姐,你快些跟我进来,我有一件大事要跟你说。”
任由妹妹急匆匆地拉着自己进了屋,又见她合上门扉,将春棠秋枫隔在门外后,才很是严肃地面向自己,道:“姐姐,我听说,雷家想要与我们锦家联姻,而且是姐姐你和雷楼的联姻,他们准备这几日就要来锦织城与爹和爷爷商议了!”
尽管猜到了妹妹要说的事多少与自己有关,甚至也作出了她从哪听到这个风声的假设,但从她现在的说法来看,却不像是从家中听闻的风言,反倒更像是直接听自雷家的消息。
回忆起那日在幽门关撞见雷楼与锦霏霞通信的铜镜,她心下便已是了然。
如此看来,雷楼似乎也真的打消了曾对自己抱有的念头,且还能将此事与霏霞通气。而在北冥之时与他说的,他也已是看开了吧……
锦霏霞说完这些,本还有些好奇姐姐会作何反应,虽然预料到了她可能依旧保持着一脸淡然,却没想到她竟真的是没有半丝半毫的情绪波动,只一时有些出神。
“姐,姐姐……你好像并不意外?”
锦霏霞忍不住轻悄地问了句。
见到妹妹有些小心翼翼地神色,锦霏凰轻柔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姐姐知道了。这事,爷爷今早也正式与我说过了。”
话虽如此讲,但锦霏霞却仍是有些惊疑不定,姐姐这般平静得反常的样子,更是引得她心中疑窦丛生:“可是……姐姐,之前我撮合你和雷楼的时候,你不是还生了我的气吗?难道你现在,又愿意与他在一起了?”
妹妹犹自狐疑,锦霏凰不由微微摇了摇头,笑容也显得略带了几分凄楚:“愿意与不愿意,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但凡身为世家之女,便是由不得自己。爷爷既已决定,此事又怎会轻易改变?”
听了这话,锦霏霞不禁也是默不作声了,显然她也意识到锦霏凰所说的不假。爷爷的话,在这锦家还是说一不二,无以变更的。但这样的话,那岂不就是……
不自觉地咬起了水润的粉唇,锦霏霞抬了头,脸上带了一抹惜色:“那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雷楼吗?”
忽而因这一言有些出神,眸中神光也随即明灭了几息。思及某种后果,不由地转眸看向了眼前这个娇憨怜人的妹妹。
“霏霞,姐姐问你,若是爷爷决定的联姻对象不是我,而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不禁为姐姐的这一假设而惊了神,锦霏霞的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姐姐的意思是,我去嫁给雷楼吗?要是,要是这样……”
“……算了,姐姐也就是随意一说,你不必想太多。”
见妹妹那有些无措的样子,锦霏凰终还是及时地收回了话语。
本已是不指望她能做出回答,却不料,在片刻的思索后,她竟又认认真真地答起了自己的问题:“若真是这样的话,霏霞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女孩子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我以后的夫君真要是像雷楼那样的,有数不尽的好东西给我玩,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不禁为妹妹这犹带童心之语微怔,见她这副心无旁念、憧憬神往的样子,尽管心中仍是说不尽的郁结,但倒底还是微微失笑地拍了下妹妹的小脑袋:“你啊,真是随时随地都在想着玩。就连婚姻大事,竟都是在想着能方便自己的玩乐。真不知,以后会有哪家的公子能受得住你这个调皮蛋。”
委屈地揉了揉被姐姐拍打的地方——其实她下手并不重,恰似鸿羽抚额,但锦霏霞却没有放过这个撒娇的机会:“姐姐真是的,霏霞就是爱玩那些嘛。什么婚姻大事,又有什么差别?只要还能让我自在地玩乐,就都一样喽。”
对妹妹这番纯然无忌的言论颇感无奈,锦霏凰知道,尽管这是她的本性不假,但是,这也是因为她还未经世事之阻厄,不知人生之磨折罢了。
既已如此,那有些事,她便不得不再多加考虑一层。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会因为自己,而伤害到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