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会御风术的锦霏凰兴冲冲地离开了空崖蔽障,打算来到这周边的三千丘崖之中再好好地练习一番,师尊那种凌空而行、飘然若仙的感觉让她很是有些羡慕。
毕竟只是初学,还不能纯熟地运用,所以她特意找了这个高山脚下的小崖做了试术之地。这个断崖不算太高,就算自己失误,也能借助其它的术法缓冲,让自己安全落地。
计量好了方方面面,但她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头顶竟会掉下块硬木板。幸亏自己提前发觉,避让到了一边,才仅仅是让它砸到了肩头。要是再迟一步的话,怕不是就要被这突然砸落的木板击昏过去,往地上摔得个七荤八素的,甚至丢掉性命了。
任是锦霏凰一贯的柔善性子,此刻也不免有些生气地抬头看了看是因为何故,这本该无人的山崖才竟会落下这么个东西。
这一看,却是让她不由瞪大了眼,那一缕本便浅淡的怒气,更是消散殆尽了,剩下的,只有一抹些微无措的惊慌。
只见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迅速下坠,一开始看去只不过是一个几乎难以辨别的黑点,但不消一息,便放大成了一个如一只折翅的鸟儿一般的身影。再一看去,才认清那是一个人,身上不知是绑了什么像一对羽翼般的东西,其中还有一只缺了半边儿,想来这就是那块差点儿砸中自己的硬木板的来源了。
没有空去多想,锦霏凰本能地想要去救这个即将坠地的人,若是自己不去帮一把的话,这人是必死无疑了。
手中的印结翻动了起来,空中的气流因此而改变了运行的方向,开始向上凝集,去托举着那个冒失的人。一旁的崖壁上,偶然存留在那儿的种子被术法激活了生机,贪婪地吸收着周围一切的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崖壁上伸出一根根树枝,不停地被那个下落的人撞断,也从而为他下落的速度作了层层缓冲。
可尽管做了这些,那个人影下落的速度依旧可怖,恐怕并不足以让他完好无缺地落地。
眼看着那黑影离地面越来越近,锦霏凰咬了咬牙,强行使出了个自己还不能很好地驾驭的术法。呼啸的狂风在急速地压榨着自己体内还并不算丰厚的精气,尽管有着竭气伤命的风险,锦霏凰却没有放弃救下那个人的想法。
随着一阵尘土被狠狠地砸得飞扬而起,那个人也终于落了地。锦霏凰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将这人救下了,便立在原地等那尘土散去才敢走近。
看见的是一个摔得有些鼻青脸肿的脸,身上的一身墨色衣裳在方才与树枝的碰撞中被刮得破烂不堪。
最让她在意的还是那个已是摔成了一地碎片的木块。
这个人是疯了吗?就算妄想飞翔也不该以这种方式送死吧?看这羽翼的厚度,虽然也不算薄了,但也绝对架不住高空气流的冲击才对。他这举动,其实与自杀无甚区别啊……
心下思量着,锦霏凰更走近了些,试图叫醒被摔得没了意识的人。几经呼唤无果,最后只得施了疗愈之术才弄醒了他。
耳畔传来一两声清越空灵的呼唤,雷楼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定神看去,才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柔婉娇俏的少女脸庞。这少女似乎正是豆蔻年华,看其面目虽不似一般少女那样活泼烂漫,而是自有一股淑婉宜人的沉稳自若,但浑身扬溢着的一股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的青春活力,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姑娘,你是谁?我在哪儿,这里莫非就是阴间吗?”
雷楼打心底里认为自己理当是死了,便空茫而失神地向她问出了这么一句。
即便能够理解这个人死里逃生的恍惚感,但配上他这木楞的表情和呆滞的语气,锦霏凰只觉得有些不吉利。
“你没死,是我救了你。”
心下虽无邀功之意,但锦霏凰却是并不想与这个疯子再待在一块儿了,于是便本着减少对答的原则,以这种最简明的方式说明了现下的状况。
“是吗?我没死吗……”雷楼闻言却是流露出一抹失落之色,似乎显得有些遗憾,“倒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锦霏凰本是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但见这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和低低呢喃出的话语,却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略显担忧地望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似乎没有一点爬起来的欲望的人,她不禁微微皱起秀致的眉头,声音也下意识地用上了哄弟弟妹妹时的轻柔口吻:“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没事了哦?危险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还是完完整整的,不用太担心。”
见这人还是没什么反应,锦霏凰微撅起了嘴,略微一思,便拿玲珑的小脚点了点碎落一地的木质残骸,继续搭腔道:“你是想靠这个飞起来吗?想法很好,这个木翼看起来做工也不错。但你试验的时候也别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啊。找个低点的地方不行吗?做事总该循序渐进的呀。”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了雷楼的已如死灰的心,他忽而眨了下眼,将空洞呆滞的目光转向了锦霏凰。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锦霏凰不由松了一口气。于是便趁势将他拉了起来,口中还犹自安慰道:“你还真是够有勇气的,试飞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开始。就算是……”
说到这儿,她的舌头不由打了个结,换了说辞才继续道:“就算是传闻中在这里修行的空崖术士们,练习飞行的术法时,也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吧?”
对于锦霏凰接二连三带着安抚之意的话语,雷楼不自知地渐渐回过了神。他看着眼前这个明媚柔俏的少女,少与陌生人搭话的他显得有些紧张:“谢,谢谢你,谢谢姑娘救了我……”
终于对自己又说出了一句话,锦霏凰这才放下了心来。这样看来,这个人应当是恢复了正常,也不至于践行他方才的自言自语了……
“呼,你没事就好,”终于可以离开了,锦霏凰心下轻松了不少,也不禁绽出了一抹温柔明丽的笑,“我看过了,你身上并无大碍,你再在此地休息一下,就记得回去哦?”
说着,她便是轻移着莲步,欲转身离去了。
雷楼见她要离开,不由感到分外失落,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与一个人交流,想要将自己最近愈加浓烈的苦闷倾诉出来。
长辈们不认可自己,他也不善于与族里的同龄人交往,而姐姐又不在云隐城。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虽是初见,却让他一反不愿与陌生人交谈的常态,忽然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于是不自禁地开了口:“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我,我想跟你说说话。”
说到后面,他却又是恢复了一贯的本性,感觉这话很是难以启齿。
这个要求不免有些奇怪而无礼,锦霏凰心下难免纠结了一阵,但看到雷楼那一副沉郁苦闷的样子,又想到他方才的一句自语后,便只得无奈地颔了首。
见锦霏凰答应,雷楼面上顿时有了股喜色。
于是,雷楼便开始倒起了他的苦水。
说到他的家世,说到家中的成年礼,说到成年礼上的惯例,说到他的机关,也说到他的被否定。最后,则说到他今日的孤注一掷。
“我跳下来时,便打定了主意了。要么,成功了,获得了长辈们的肯定;要么,失败了,也不会在成年礼上丢了家里的脸……”
锦霏凰看着雷楼的神色却是有些惊异,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是属于与锦家同列为五大世家的雷家人。
本着爷爷与雷家已经作古的老爷子的交情,再加上她也确实是见不得有人如此丧气而绝望,锦霏凰便又安慰起他来。
“雷公子不必如此沮丧,我觉得你家长辈的想法就未必是对的。机巧玩艺怎么就不算是机关了?我曾听闻,最初的机关术,就是从这些机巧之物演变而来的。雷公子的理念真的很有道理,万事万物都得循序渐进,总要一步步来,你从这些机巧之物入手,而且还造出了那么多精奇的东西,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更何况,你的这个机关翼,看着也快成功了。你缺的,只是一点经验而已。而且,这经验,你现在不也有了吗?”
锦霏凰无法理解雷家的这些惯例旧俗,但她从雷楼的角度去看,确实觉得他的想法并无可供指摘之处。
这一番认真的话语,让雷楼顿时有些情难自禁,心中也涌起阵阵暖流,连眼眶都显得微微泛红。
“谢谢你,从来没有人肯定过我,家里的长辈都认为我做的那些东西不登大雅之堂。你是第一个赞同我的理念的人……但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这说明,我的想法,其实还是不对的吧……”
一开始雷楼还很激动,但说着,却又是心情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