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这座位于北冥雪域的边陲之城,虽属于一个没有建苍官府管理的商业自管城都,但也不至于没有城关守卫,能够任人不经登记地随意进出。
朔方城共有东西北三个城门,也有着扮作锦家商会办事的锦家侍卫值守。虽然为了避免皇室猜忌,没有对这城居管控展现过多的强权,却也算是经营得井井有条。
锦霏凰走在夜半的朔方城,因为气候以及异族习惯的原因,这里没有像锦织城那样行人如织,但在这深夜尚可见到不少人。
尽管已经走出了锦昌业的园林,锦霏凰依旧不敢过于懈怠,还是尽量地避开了人群,尽挑人烟稀少、灯火阑珊处走,就怕遇见锦家商会的人,提前泄露了她的行踪。
不得不说,这朔方城真是个北冥雪域的奇迹,在这严寒冷酷的地界,也能将这一方城市治理得如此繁荣,锦霏凰不禁对二叔锦昌业很是佩服。这可比经营本就是盛世繁华的锦织城要困难不少。
看着这朔方城的馆阁罗列、灯火辉煌,茶楼酒肆遍地,商市贸易往来不绝,游人行客络绎,锦霏凰暗自在心中惊叹。
但是,她还是避开了尘世人间,远离了灯火交映之处,向越来越人影稀疏的边城匿踪而去。
她决定从西城门出城,回到幽门关正北的方向,从项镇军告知自己的锦霏岚最后与他们分别的地方开始寻找。
只期望那里还能保留一些天威军深入北冥寻找药材的踪迹。虽然可能因为时间隔得太久而并不那么容易,不过但凡能找到一点断断续续的蛛丝马迹,她便有信心将弟弟寻回。
城门眼看近在眼前,锦霏凰深吸一口气,偏离了方向,准备不让守卫发现,从城墙翻出城去。
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雪纹岩堆砌而成的高墙,锦霏凰远远地看一眼城门的方向,发现在城墙之下巡逻的守卫并没有向她这边过来的迹象。
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确定了没有人可以看到自己后,锦霏凰手中结印,唤醒了身畔的气流,旋动着盘绕在她的身遭,给她带来一股轻盈的力量,将她的纤柔娇躯托起,缓缓送向城墙之上。
两三丈高的城墙并不算高,不用个几息的时间,便已是接近了墙顶。眼看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扒住城墙,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锦丫头,都这么晚了,你莫不是也像秦三叔一样,在房间里睡得发昏,才特意来这高墙之上吹吹冷风,放松一下心情?”
万没有想到自己即将一手搭住的城墙之顶竟会躺着个懒懒散散的人,纵然几乎是瞬间便镇定了心神,但那一刹那的凝滞却还是将手中所施展的术法给打断了。
环绕在身遭的风流蓦地泻散,失去了风力的托扶,悬空无依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就要直直下落。
手上正掐着的印结连忙变动,想要换一道术法攀附上高墙,一直停立肩头的小锦也振翅凌空,一双矫健优美的凤爪紧紧地勾住了她的衣袍,试图将她拉起。
一指点向墙头,如果成功本便可以有惊无险地登上高墙,却在葱指探出的半途便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给紧紧抓住了。
还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那只手便已是发力,将她稳稳地上拉,并把她安置在墙头坐下。
“怎么样,锦丫头,没吓到你吧?”
秦林越笑嘻嘻的看向锦霏凰,发现她那清婉柔美的俏脸却有些难看。
主人的有惊无险让小锦松了口气,她重新收敛起羽翼,但一双澄黄的凤目却是不善地盯着秦林越,并带着几分敌意似的对他啼鸣了几声。
秦林越面对小锦的反应,只是散漫地笑了笑。
“秦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锦霏凰的面上也笼了一层寒霜,颇为秦林越忽然之间出声,害得她差点儿坠落墙头而不满。但是,她的心底也是有些不安的。
他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那坐这儿吹风的说辞,就好像秦林越是个严苛守礼的理学家一般做不得数。
因为自己现在算是个即将出逃在外的人,也未免有些心虚。虽说锦昌业不让自己出城的决定还未必被秦林越所知悉,但自己这大半夜偷偷摸摸地翻墙出城的举动,也就显得忒可疑了。
而且,他怎么就这么凑巧在她翻墙之处躺着呢?这要说不是刻意的,那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么,他特意在这儿等着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锦霏凰板着表情,眸底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提防。
“我不是说了,我就是来这儿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的。”秦林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话语一如既往的散漫和随性,“锦丫头,没想到你这么个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姑娘,竟然也会做这等爬墙的调皮事?嘿,你在青官城的那几年,我可真没看出来。”
不由微红了脸,尽管知道秦林越这是在调侃,但到底是经受不住他言语中给自己带来的羞意。
“我……我不是爬墙……我,我是……”
忽然结了舌,即便素来是口齿伶俐的,但现在这始料未及的情况之下,也真是不知该怎么编出一番稍为恰当可信的说辞了。
“怎么?聪明伶俐的锦家大小姐也有这说不出话的时候?”
秦林越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却是让锦霏凰激起了几分意气,她不由微微斜睨着眼,语气转淡:“不错,我就是来爬墙吹风的。闺诫女训之中,也并没有说什么乖巧的闺阁小姐若是心情不好,连想法子发泄一下也不能有吧?我就是来这墙头看看雪原夜色,舒缓舒缓心情的。”
她这副言语和表情确实是让秦林越有些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愣了愣,不由笑叹:“锦丫头还是锦丫头,三叔可从来不能在你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锦霏凰摆正了目光,不再去看他,而是将视线投向城外的雪原。
“秦三叔特意在此等候霏凰,可是为了何事?”
秦林越闻言,又是愣怔而讶异:“锦丫头,你以前可并不会问出这么直接的话,连一点儿套话都不带乔饰的。你……心情不好?为了什么?”
经由秦林越这么一说,锦霏凰也不禁微怔。
她没有回答他,反而回问道:“按照秦三叔的性情,原本也该是懒懒散散,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向来怕麻烦的你,怎么突然就想要跟着霏凰来到这朔方城?而且……你也不像在幽门关初见时一般躲着我了。”
随意地扫了眼秦林越,锦霏凰有些漠漠。
秦林越惊诧地直盯向她,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竟会说出这些。
“呵呵呵,哎呀,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以你的聪明,相必也是大约知道了我守在此处的用意了。那,我便直说好了。”
秦林越顿了顿,缓缓开口:“听说你二叔连夜调动了人手,似乎是要出城寻找锦霏岚那孩子,而且也不让你出城?”
对上锦霏凰不免震惊的目光,秦林越微微一笑:“不用那么惊讶,我没有什么打探消息的本事,是有人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很奇怪,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锦家那些个商事机密之类的东西,他们也轻易不会泄露什么……”
锦霏凰眸光闪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复又重新凝定下来。
“那秦三叔又为何会守在此处?”
“这也是那人告诉我的。”秦林越笑笑,没有为这有些匪夷所思、细思极恐的事而有丝毫异色。
锦霏凰却是心神一震,忽尔感到一丝恐怖。
这不就是说明,在她潜出二叔园林的瞬间,那个人就知道并告诉了秦三叔,这才有可能让他在这将她给堵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