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远山已经死了,我们是知道的,可是就算他死了,他的家怎么会不在呢?他的家既然不在了,那他的后人也应该不在这里,我们的线索又得断了……
本来我还打算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问问老人家,探探消息,现在却是真的吃惊了,便问老人家道:“老爷爷,麻烦你讲得清楚一点。”
老爷爷……话一讲完,我就发现自己好像喊错了辈分,因为这样算起来,那小小子还是我的长辈……
从老人家的话里,我才知道田远山这个人和他的故事:
田远山以前是三元村的一个大地主,对人还不错,但也没有好到人人都阿弥陀佛的地步,所以俗话说钱财惹人眼,他就被一些小人给盯上了,在特殊时期内被扣上了一些不该有的帽子,结果家财尽失,儿女全丧。
田远山还被人批斗游街,打扫公社的厕所,晚上睡牛棚,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财阀,忽然变成了一个可怜之人。但是,无论那些人怎么斗他欺他,田远山就是不服气,但也没表现得多么明显,按照当地人的话说,就是明里配合,私底下却是一点傲骨铮铮,只是变得非常沉默,他的那种桀骜和怨恨都藏在眼睛里,或者说表现在黑夜里。
就这样,田远山一直沉默着,直到度过那十年动荡时期。在十年动荡时期之后,田远山的冤假得以昭雪,可是他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家财可以通过努力再次获得,他的儿女也无法死而复生,最后人民政fu觉得亏欠了他,就把原来的房子(也就是他所居住的一套大四合院)还给了他。
在当初田远山所有的财产被收归集体所有的时候,这套四合院自然也就被分配给了那些穷人,但那些穷人入住之后,就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一些人得一些简单的皮肤病,最后病情恶化,全身发脓溃烂,直至死亡。
这件事惊动了当时的村公社,村公社也相当的重视,就从乡里请了医生来诊断,而医生给的答复是,那套四合院是陈年老宅,阴暗潮湿,一般的人根本就受不了它的湿气,所以才会导致人得病。这一结果出来之后,村公社就发动大家先把那套四合院的瓦片全给揭了,让阳光狠狠地照射进去,之后又用端午节的艾草熏房间,前后足足忙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说两个月之后的效果怎么样,就说在这期间,又有很多人重新染病,而且病情更加严重,且急剧恶化,也就更不要说原来那些已经得病的人了。
这时候,那些嫉妒田远山的人就跳出来了,表现得很是积极,说一定是田远山瞧不起伟大的无产阶级,把整套四合院用“资本气息”包围起来,所以才会有底层人民生病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话很荒唐,但在那个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怀疑的,至少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村公社就采用了这个说法,就要再一次狠狠地斗争田远山,以拔去广大无产阶级队伍中的毒瘤,然而就在这时,村子里面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高坡中学的医生,能治此病,如果治好了,就请大家放田远山一马。
大家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人,最后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毕竟几十条人命就在那里摆着,可不是儿戏。
那人在那套四合院里走了一个圈圈,人家也没看见他做了什么,然后就从兜里拿出一些药丸给那些人服下,那些人的病情就暂时缓和了,随后那人又要求人们在院子中央搭建一个木台,大概高九尺左右,人们依言而行。
在晚上的时候,人们就看见那人拿着一把桃木剑,站在木台之上,手里一边比划,嘴里一边念叨,据老人家说,他当时就是见证者之一,就亲眼见到天空乌云密布,四周阴风飒飒,隔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平静。
有些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看不下去了,就冲上去将那人绑了起来,押到村公社,而村公社一听他是高坡中学的,属于不同的单位,跟自己不挨着,也不敢鲁莽行事,就把那人暂时关起来,准备请示上级,说抓到一个妖人,正在三元村散播封建迷信,蛊惑众人,麻烦示下。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到村公社,说十几个人的病都好了,不但面色红润,而且直叫嚷着肚子饿,能吃好几个糙面馒头呢!
村公社一听傻了,连忙跑去一看,果然如此,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看来自己是有些“冤枉”人家了,但怎么才能给自己找个高大的台阶下,又要给足对方面子呢?
于是村支书就来到那人的房间,亲自给他松绑,对他说自己这个村支书没有当好,没管好手下那一群后生仔,有眼不识泰山,给你添了麻烦,同时又把那些后生仔连教训带忽悠地说了一顿,说他们眼珠子都他妈的长在背上,乱给人家扣帽子。。。。。。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对那些住在四合院里的人说,要想保住性命,一生平安,最好就不要住在四合院里,而且也不要破坏它。
听到这里,我才彻底明白,老人家口中的“那人”,其实就是横名道人。
这,就是田远山那套祖传四合院得以保存的原因。
此话一出,人们自然乖乖遵从,就算那些暗中给田远山使绊子的人,也没了话说,而且还要感恩戴德地送那人远去。
所以被平反之后的田远山不算没有去处,但他自从住在老屋里后,人们就很少看见过他了,后来甚至都没有再见过他,有些人都开始怀疑他已经死了,毕竟在那十年之中,他受了不少的苦,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说到这里,老人家就叹了口气,说仔细想一下,那田远山真是啥罪都没有啊!但那个年代,你不跟上大众的步伐,就是有罪,家里有钱,就是有罪,凳子上有花纹,别人家没有,就是有罪……反正啥靠点谱的事情,都是有罪,都是人民的公敌,就该被批,批死都不为过,可怜田远山一个好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那时候,老人家还是一个愣头青,也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毛头小伙子,也是处在一个搞对象着急结婚的年龄,但家里穷,房子盖到一半,却没有木头来做梁子,所以他无奈之下,决定不顾横名道人的劝告,铤而走险,去田家老屋撬几根梁子。
老人家来到田家老屋,整个老屋一片死气沉沉,尤其是在那个晚上,更是涂墨一般,他就给自己壮胆打气,而说来好笑的是,他给自己打气的理由是过了今晚就会盖成新房,就会有新娘,就会有娃。。。。。。
但不得不说,劳动人民真是实在……
可是,等老人家来到里屋的时候,他不禁吓得呆了,他看见田远山坐在桌子边上,桌子上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在微弱泛黄的灯光下,田院上正在啃一只人手,他的嘴巴上似乎还带了点血,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老人家此时说起来,还是全身发抖,而幸好那小小子撒完尿继续睡去了,不然肯定会大喊大叫,然后老人家接着说,他当时“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因为他太熟悉田远山啃的那只人手了,那只人手虽然枯萎皱缩,但上面的特征却是十分明显,就是之前死去的那些人的手!
在之前,村里那些人为了图方便,就把死的那些人埋在四合院里,尽管他们的亲人不舍,却也架不住村公社的命令,说一切要给伟大的无产阶级运动让路,说白了就是怕被传染,所以那些人就长眠在此,却没想到田远山不知怎么将那些死尸挖了起来……
田远山被老人家的大喊惊动了,就缓缓转过头来看他,而老人家早就被吓得腿软,想跑也跑不动,他自己也根本没想到碰到这一幕,之前还说新娘就是一切的动力呢,现在看来狗屁都不是啊。。。。。。
田远山对着老人家咧嘴一笑,极其阴森恐怖,就叫老人家过去,有话要和他说。老人家一听,又仔细看了看田远山,发现田远山还活着,的确是个人,心里就想原来是这老家伙年纪大了,没办法出去寻吃的,只好……只好……
唉,想着,老人家也觉得田远山十分可怜,心里的恐惧就减少了,便走过去坐在田远山的对面,问他有啥话交待。
田远山放下手里的那只人手,抹了抹嘴巴,叹了口气,眼泪就下来了,对老人家说他是个罪人,没法保护好祖传的宅子,因为这套宅子虽然大体结构还在,内部却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之前那些入住的人完全不懂得珍惜……
田远山抹了抹眼泪,说自己幸好拜托那个道士,不算太晚,不然真的就成了田家的罪人,死后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后的解决办法,还是要靠自己要坚守,说着将那只人手一通大啃,嚼了个干干净净。
老人家完全呆住了,听田远山那话,自己想顺手牵羊要跟棒子是不行的了,更令人害怕的是,田远山的举动和他所说的话——
靠自己坚守?怎样坚守?还有,既然是坚守老宅,那老人家开始为何说他的家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