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
宽敞的会议室里气氛沉重,林朗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把带血的短刀,短刀上的血已经泛黑。
这种短刀林朗很眼熟,是福州的水手们平时用来割鱼肉的刀子,几乎是人手一把制作非常粗糙,刀柄是粗布缠成的,被汉渍浸的发黑。
就在刚才,这柄锋利的刀子捅进了一位士兵的身体里,也当场夺去了他的生命。
海上讨生活的水手大多性情暴躁,和抽调过来的士兵合不来也是正常的事,日常配发的伙食,日用品都可能成为矛盾的激发点,上个月,已经发生多起了水手与士兵们的摩擦事件,闹出人命来,这却是第一次。
事情经过已经盘问出来了,也没什么复杂。就是午饭时,士兵和水手们排队打饭,因士兵训练较晚,都排在水手们后面,一些水手又主动出言奚落,两方便发生了口角,接着迅速打起了小规模的群架,水手们有个人打急了眼,就动了刀子。
房间内的几个领兵的将军冷冷看着这把短刀,没有人说话,气氛非常沉闷。
不说话,有时候就是最好的表达,之前的几起摩擦事件中,因为士兵更好的服从度,林朗的处置都是有些偏向那些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这件傲气的将军们早就颇有怨言。
林朗轻咳了一声,做出了决定:“把这把刀的主人军法处置,死亡士兵按战死标准发放抚恤金,以后,两拨人吃饭时间要错开,所有相关待遇务必统一。”
说完,也没有看四周的人的表情,径直走出了房间。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林朗眼睛微眯着看了看,感到有些微微的眩晕。
命令迅速被传下去,那位水手早就被押解了起来,等候发落,将军们从林朗身边鱼贯而出,都去做自己的工作了,从头到尾,他们仿佛只是冷眼的旁观者,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些领兵之人开始不耐烦了。
事实上,把这么多人一直聚集在一块地方本来就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日子一天天过去,青蟹港的岸边已经找不到螃蟹了,旁边的林子也因为生火做饭几乎都被伐光了。
林朗身后,还有一个黝黑的男人没走,是万昊,这位京城来的将军目前是水手们的统帅,半个月的训练,他已经被海边的阳光晒的黝黑,看起来愈发有阳刚之气了。
万昊听着那边被押走的水手的叫骂声,嘴角有些抽搐,对着林朗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属下治军不严,请大人责罚。”
林朗摇摇头:“那么多人,你也难管的过来,这半个月你也辛苦了,水手们的战斗力现在怎么样?”
万昊苦笑一声:“很差,这些人训练倒还算服从,个人实力也是比较高的水平,尤其是水战,只是各个商会之间有拉帮结派的行为,没有丝毫纪律性可言,真打起仗来,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知道了,你继续去训练吧,注意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万昊看了看林朗,林朗表情沉静,仿佛在思索些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就转身告退了。
看着万昊离开,林朗的表情迅速阴沉下来,回到房间里,就只剩了那把短刀,林朗拿起来这把刀细细端详,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辛铜两个字,想来应该是那位水手的名字。
门突然被推开了,夏星元的小脸出现在了房门前,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小跑过来的,手里还拿着本线装的小册子。
“我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夏星元扬扬手里的小册子,看着林朗手里拿着刀子,一脸阴沉的样子,小皇子皱皱眉:“你没有事吧?”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林朗放下手里的刀子,问道。
“这是从开元商会的冯乔府里翻出的一本旧日志,里面有他家祖上航海时记载的一些事。”小皇子把手里的日志扔到桌子上,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地厉害,边角都已经有些磨损。
“五十年前,冯家老爷子跑船期间,从海上救上来两个遇难的外邦人,两个人都带着上,其中一个身上伤重,在海上没多久就死了,另一个倒是捡回来条命,据日志记载,这个外邦人上船的时候说的不是倭国话,也不是琉球的话,而是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因为没法沟通,冯家老爷子在日志里只是随手一记,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林朗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小皇子继续讲着。
“前几日,我一时兴起,去冯府里找了这个老头子,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活着!他在海上被救了之后,就一直留在冯府里做了下人,还活到了今天!然后,我在他面前说了苏路二字,老头子当时抖若筛糠,那你说,这个人,他是来自哪呢?”
林朗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这个人现在在哪?”
“我已经把他带过来了。”夏星元表情微微有些得意,仰起小脸,一脸等着你来夸我的表情,不过林朗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个小孩子的感受,夏星元话音刚落,他就快步就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果然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旁边还有两个侍卫在看管着。
老头子一身粗布衣服,还算整齐,看来没有受什么暴力,只是表情惊恐,仔细看这个老人的样子,面相的确不像大武人。
林朗轻咳一声,吩咐两个侍卫退下,现在他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人而已。
老年人看出来林朗像是个领头之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林朗面前,说的是正宗的福州话:“大人,小人可什么事也没有犯啊。”
“没事,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简单的问答而已,答好了有天大的赏赐。”林朗还是很尊重老年人的,连忙把面前的老人扶起来,语气非常温和。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苏路名字。”
老人的表情变了,握住林朗的手也瞬间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