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伏王朝北边的十里群山,麻衣男子一个人往南走着,不时喝上两口。
麻衣男子随意地瞅了瞅天色,只见墨云滚滚,心知一场天雨即将降临人间。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运气真背,老天爷都不喜欢我。算了算了,赶路吧。”
言至于此,麻衣男子没有立刻加快速度,而是双手拢袖,默算片刻,随机淡笑道,“倒是我多虑了。”
身形不再拘束,直接化作一道黑影掠向不远处的一座石窟。
这石窟可不寻常,不止闻名于大伏王朝,而是整座浩源天下都赞誉的佛家圣地,只因此地留有远古时期所建造的石佛,不止一座,有惊人的十八,为此,还有佛家寺庙留驻此地,守护石窟佛像。
麻衣男子全力赶路下,十数里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那座闻名于世的无相寺。
麻衣男子静立石道前,双手合十,轻声祷告着什么。
很快寺里就走出一位身穿寻常袈裟的年轻僧人,一路沿着石梯来到麻衣男子身边,等祷告完后,双手合十,“住持让我给阁下带路。”
麻衣男子点了点头,跟上年轻僧人的脚步,全程欣赏十八石佛,心里啧啧称奇。
十八石佛个个不同,或喜或悲,或坐或立,不像是一座座石雕,而是一尊尊真佛。
随着年轻僧人的脚步,麻衣男子很快来到了寺内,一路来到了一座偏殿,一位身穿红黄袈裟得年老僧人正闭目念经,双手合十。
年轻僧人告歉离开,让麻衣男子稍等住持片刻。
进入偏殿前,麻衣男子轻柔的脱下鞋子,并把酒壶放在一边,双手放于胸前合十,默默坐在了住持的对面。
没过多久,住持停下了念经,睁眼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年轻脸庞,瞥了眼门口摆放的鞋子和酒壶,“施主不必如此,心里有佛法,不在一言一行。”
麻衣男子躬身一拜,“多谢住持,我叫李默,李让的儿子。”
住持微微一愣,转而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爹了,没想到,直接给我带了个孩子回来。默儿,你可是要往南走?”
李默颔首,“十年了,也该出来见见世面了。还请住持教诲。”
住持摆了摆手,“当不起教诲二字,只是想问问你,为何入山又出山?”
在外一直狂放不羁的李默,自进门后就一直眉目低垂,十分慎重,“我想看看这方天下到底有没有那么好,能让那么多人舍生忘死。”
住持摇了摇头,“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是长孙的意思吧?我问得,是你。”
李默笑了笑,“我想争争看,完成我父亲的遗愿,而且,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两人皆是沉默须臾,住持再度问道,“为何不愿放下?仇恨,已经害死太多人了,我不想看到你走上一样的路。”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李默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十八石佛,“我又不是佛,是人皆有七情六欲,只要我拿得起,我就会确保自己有拿得稳的力量。”
住持也看向石佛,“可佛也是人啊,为什么他们能,你不能?”
李默默然,这倒是难解,看了眼酒壶,越发明白酒的好了,“世事人说佛法,哪能知晓佛的所思所想,不过是自己的佛法罢了。”
这回轮到住持默然了,摇头叹道,“子非佛,安知汝言非佛言?”
不等李默继续开口回答,住持指向十八石佛,“放下仇恨,不是全然忘记,而是有松有驰,该拿起时拿起,该打一顿放下时放下。”
不经意间,住持蓦然起身,走到大殿门口,“苦海无穷,何不放下,求得大自在!”
一股冥冥间的伟力浩浩荡荡地卷向李默,似是整个天下大道,都在压制这个麻衣男子!
麻衣男子的肩膀微低,甚至整个人都陷入地中,只留上半身于地面之上,李默却是毫无回应,似乎被压胜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像是肩上染了灰尘,麻衣男子抖了抖肩,惨然笑道,“就算是惹得天怒人怨,我这一次,也死不后退!”
李默周身的大道压胜转瞬消散,殿门口的住持身形一颤,无形的气势随之消失不见,李默挪步来到住持身边,双手负于身后,“没想到吧?”
住持无奈摇头,“那施主何必来找我呢?”
李默还是那个散漫笑容,“其实,我也是想听自己说出那个答案,不然,还真的有点怂。”
放于两侧的手再次拿到胸前,合十着念了句“阿弥陀佛”,感慨道,“施主有大慧根啊,不如留下来学佛法?”
李默干咳了两声,指了指放在一边的酒壶,“你知道我忍不住要喝酒的,难不成当个酒肉和尚?”
住持也是哭笑不得,倒也没继续劝说李默,只是又想了想,有些担心李默的安危,“你到哪一境了?”
李默穿上鞋子,直接坐在了地上,头也没回地答道,“金身之下无敌。”
听到无敌两字,住持忍不住地摇摇头,这就是大户人家,刚下山就立在了山巅,不知会气死多少人。
住持想到了一句话“与他同时代者,都是悲哀的”,于是好奇的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看不出你的深浅,要不我和你来两招?”
李默抓起酒葫芦又放了下去,他看向开始降雨的天幕,黑漆漆的,怪吓人,“不了,我怕死。”
住持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是谁刚才豪言生死不顾的?没想到现在就说怕死了,不过也是,不怕死,但不能白死。
李默收回了视线,好奇起无相寺的这个古怪名字,“对了,你这为什么叫无相寺啊?”
见李默提到了寺名,住持理了理袈裟,“我问你,何为雨?”
李默挑眉,“水?”
住持捂了捂脸,“你觉得我问的是这个?再想想。”
李默无言,伸出手接了两滴雨水,揉了揉,这不是水是什么?
无奈的叹了口气,住持回到了桌边,闭上双眼,心想眼不见为净。
李默确实较起了真,除了水,雨还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李默走进了雨幕中,他记得小时候她说过,自己大道亲水,要珍惜在意身边的每一点水滴,可惜,他们走的太早,来不及教自己足够多的知识。
雨滴一点一点打在李默的身上,灰色麻衣慢慢的粘在了他的身上,不知为何,李默伸开了双手,在雨中做展翅状。
殿内,住持睁开了双眼,笑道,“这娃子,居然在这合道。”
殿外,雨中,李默神念融入每一点雨滴之中,他即是天雨,天雨也是他。
他爹地的书房里有本书,他小时候偷偷摸摸翻过,写着这么一句话,“雨生于天,死于地,这其中的过程,便叫做人生。”
这和人的确很像,人从娘肚子里生出来,落在了地上,等人死了,又来到了地下,这往下钻的过程,便是人生百年。
先前来过寺院的冥冥天道再次降临,这一次不是来压胜李默的,而是来庆祝,这个孩子的真正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