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马车晃晃荡荡并没有因为哭声而停止,依旧缓慢的向前方行驶着。
都城内的繁荣照旧,衙门的人忙的脚不离地,凡是跟杨家有关联的人都被审问个遍,依旧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没有仇家,却被无辜灭门,怎么着都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破案的难度非常大,顶头上司知道此事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给府尹也刻意造成极大的压力。路施自然好几天没睡好觉,自己未婚妻与人私奔造成的流言蜚语,他都没空搭理,一副任人去说的模样,偶尔想起来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被那突如其来的悲伤占据,杨家没了,杨姑娘不见了,她不见了。是被凶手抓走了,还是自己逃离了?
办理丧事那天,他抱了一丝希望,若是她还活着,她会过来看一眼亲人的最后一面吧?可是,从开始到结束,送丧的人群中都没有她的身影,他的希望渐渐破灭。
已经好几天了,她都没有出现,路施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想去找,又不晓得去哪里找,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吗?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凶手。
杨遇哭累了,就把头依靠在百合的肩膀上发呆,她知道自己状态很差,脏兮兮的旧衣服,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红肿的眼睛,如此的丑陋不堪。她没有心思再去讲究这些,悲伤夺去了所有的精力。
离开都城,并不意味着高深无忧了。很快,那帮凶手就追踪到了他们,刚落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一帮十几个蒙面人都慢慢的靠近了,杨遇一路小心,这一刻也有所察觉,慌乱之后迅速的冷静下来,小声的吩咐百合和满意,“现在有危险我们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跑。”来不及多作解释,他们二人瞬间明白过来了,脸变的刷白。她是这样想的,能活一个是一个,她是凶手的目标,三人分散之后说不定百合和满意或许有命逃生。
距离越来越近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到了十字路口三人迅速的朝不同的方向拼命跑去。蒙面黑人立即分了三路追了过去。
来不及了,她已经听到脚步声了,她真的要命丧于此吗?杨遇越想越怕,感觉全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恐惧遍布每一个毛孔,怎么办?没有人会过来救的。
逃生的本能让她全身毛孔都紧张的张开,她的头脑此刻变得异常的清醒。
她七拐八拐的转挑偏僻的小路跑,她累的满头大汗,又拐入很窄的丁字路口,有一条很明显是死胡同,另外两条路在夜色的掩盖下深不可测。
杨遇灵光一闪,身后还没看到人追上来,灵敏的拐进了那条死胡同。不出所料,几个蒙面凶手追到丁字路口,既而停了下来,杨遇紧张的心就要跳出来,生怕他们朝自己的方向过来。这一瞬间,仿佛一万年的时间那么漫长,她的额头、她的手心都是汗水。
心里不断向上天祷告着,自己的小命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啊。
或许是老天显灵,很快她就听到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凶手应该是朝另外两条路追了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杨遇听了四周完全没了动静,才敢用手轻轻扒拉了一下脸上的稻草,睁大眼睛往外瞅去。
寂静无比的小胡同,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下,前后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重重的送了口气,心里庆幸着,还好这死胡同的尽头停了一辆驴车,恰巧驴车上铺满了稻草,她趁机爬了上去在身上覆盖上满满的稻草躲过了一劫。
可是小镇就这么丁点大,万一再返回呢?杨遇忐忑不安之际,又听到了脚步声,她慌忙的重新用稻草掩盖好自己。
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嘴里哼着小曲,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牵着两头驴慢慢的往回赶着。
杨遇躲在驴车上,开始忐忑不安,这要去哪里?
不一会儿,驴车停了下来,随后是一阵锁门的声音。
杨遇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待着令人糟心的地方还是下来另找地方躲藏?
唉,也不知道另外二人情况怎么样了,逃出来还是.......好担心。
“砰”的一声,行驶的驴车狠狠的颠了一下,杨遇此时也被颠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耳边传来男人的自言自语的咒骂声。驴车继续往前走,只不过速度更慢了。她小心翼翼地拨了稻草,天已经大亮,四周都是收割的庄稼。头脑空白了一会儿,心想着晚会儿得趁机逃走才行。
到了中午驴车进了一个小县城,随后不久驴车终于停了下来。
杨遇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扒开身上的稻草就跳下了车。车夫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车里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个人,过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
“卧槽!真是见鬼了!白白的被蹭了一路的车!混账!”他骂道。
那边的杨遇跑了好远拐了好几条街,扭头见人没追过来才刹住脚步,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已经是金秋,风吹过还是有些冷的,可她的额头还冒着层层细汗。好一会儿呼吸的气息稳了不少,才慢慢想眼前的事情,一个陌生的小县城,路线貌似离金阳越来越远了,若是满意和百合逃生成功的话,应该会去金阳吧,毕竟那是目的地。
环顾四周,街上人不是很多,但加上卖东西的小贩,也算热闹。可这热闹却让她倍感孤单,在她心中的小世界,始终冷冷清清,偶尔停下的人她还来得及用心,就已经成了过客。到这里的半年来,还是没有一个依靠的人,她难过的蹲在墙角,双臂轻轻的抱住了自己,脸轻轻的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面前路过的行人大多也都是匆匆而过,偶尔品行善良的,或许见她可怜好心的扔下一两个铜板再离开,或许还有例外,有个人弯下腰放了一小块碎银,见她没抬头,顺道就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她。
杨遇慢慢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面前的年轻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温柔,“你饿不饿?你在这多久了?你家人呢?”
杨遇垂下眼睫,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早已经没有饥饿感,心情差到这种地步,她没有心思再去担心身体的情况。
“你家人呢?”那男子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她家人?她家人呢?她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她极力忍耐住,收拾好情绪才抬起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接着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我家人没了。”
年轻人看了看她,脸上带着怜悯,又问:“你以后就打算乞讨吗?”
杨遇擦了擦眼泪,看到他身后背了一个包袱,问了句:“不知道呢,你要去哪里啊?”
“去清县,清县你知道吗?跟金阳的邻县,我呢,我要过去上任,目前只是路过这里。”
“当县令吗?”杨遇观察了他几眼,觉得他有一种书卷气。
年轻人很满意她的回答,眼底透着笑意,“你答对了。”
“我要去的地方是金阳。”
“那里有你亲戚吗?”
杨遇点点头。
年轻人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眼睛更清亮了,好像得到一件玩具般,“那正好顺路,我们可以同行的。”
杨遇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站了起来,四肢还是有点麻木,她语气不咸不淡,“好,同行。”
”那太好了,现在走吗?你有包袱吗?要不要路上买些干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韩灵崔.....哎别走那么快。”年轻人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后来年轻人不知道从来找来了两只……骡子,然后害羞的解释:“经费有限,经费有限。”
杨遇看了他一眼,“你对街头乞讨的人都那么好吗?”
“没有啊,就觉得你卷缩在那里的身影很可怜,而且也好奇为啥你对别人扔给你的铜钱无动于衷,所以就去看了看。”年轻人很轻松的回答,接着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那里的铜板你是不是没有捡起来?”
“我又不是乞丐。”杨遇面无表情的答道。
我就猜你不是。”韩灵崔有些得意的说道。
杨遇骑上骡子,稳定好身姿,看着他如小孩子般的行径,感到很无语。
年轻人见她没答话,重复的问了她一遍,“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杨遇。”
“我叫韩灵崔,我比你年长,以后叫你杨小弟吧,我带的衣服有几身,晚上落脚的时候我送你一身,你现在的样子,”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她一番,笑道:“真的太像乞丐了。”
“你对陌生人就这么不设防吗?你就不怕我是骗子?”杨遇扭头反问他。
韩灵崔这次安静下来,没有立即回答她,该怎么说呢,他也不是很清楚,她拿一双心如死灰的眼睛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涌出了无限的怜悯之情,莫名的就想开导她。以为她提起往事会哭,他手帕都准备好了,想着随时递过去,不料,她却冷静的把眼泪逼了回去,她的声音又哑又轻,着实让人心疼。
“喂,杨小弟等下我啊!”他扯了一嗓子,看着她瘦弱的小身板,生怕她从骡子上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