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现在俺妞妞在江城第一中学上初中，这次俺们回来就是看看乡亲们，再给俺家里人上坟烧纸。本来小米和妞妞早就想回来了，但是因为要念书实在太忙，后来又是上班事情多，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王奶奶笑容满面地和村里人唠嗑，话里话外都在给艾米和妞妞树好名声。
“妞妞真的在城里念书了？先前不是说城里的学校只收城里户口的娃吗？”
“可不，隔壁村去年有一个考上外面大学的，有两个娃。婆家人的意思是借钱也要送她出去念书，还让她带着娃过去，说娃去城里念书以后也能有出息。结果那个人出去打听一圈回来说不成，村里的娃不能去城里面念书，是黑户。”
王婶儿说得很仔细，因为她和这家人很熟，还沾着一点亲戚关系，当时听了还觉得怪可怜的。
“我出去念书的时候是这样，所以当时我和王奶奶开的亲属证明，妞妞在户口上就是我亲妹妹。只要是一家人，我考上大学他们就可以一起转成城市户口上学生活啥的。但这是我们学校里面的一个政策，不知道别的学校是不是这样。只是现在国家鼓励发展经济，很多村里人都出去找工作做生意，户口这一块儿没有以前那么严了。”
艾米倒也没有直接说那个女的在骗人，就是不想带家里面的孩子去城里面，但面前的人又不是二傻子，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意思。
王婶儿气得直拍腿。
“她怎么能这么骗人啊，一家人都说要砸锅卖铁让她和两个娃赚钱了，婆婆还去城里面帮着照看人，就是想着两个孩子以后能有出息不在地里面刨食，也不用她看娃不用她给学费，她咋就这么骗人呢？”
要知道当初那家人知道两个娃不能去了以后，心里难受了好长时间。
“可能是有啥别的原因吧？”
“啥原因啊，该不会人在外头有相好的了吧？”
“别乱说，也许她也是出去问的时候别别人骗了，她一直都在村里面，肯定也不知道城里面那些政策啊。”
屋子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纷纷，艾米和另外两个婶子一起手脚麻利地把屋子收拾好，干净崭新的被子铺上，又把拿回来的袋子一一放好。
收拾好后，艾米和妞妞去厨房生火烧水，给屋里坐着说话的乡亲们都舀上热水捧着。
冒儿村的冬天格外地冷，直到艾米把屋里的炕烧起来，整个屋子才终于变得暖和。
她再次分神去听乡亲们说的话时，发现他们的讨论内容已经从孩子能不能去城里面的读书，变成王奶奶身上衣服款式好料子更好。
“这就是外头大城市的衣服啊，得花不少钱吧？”
几个婶子看得有些眼热，他们结婚时候穿的最好的衣服看上去都没这个好。
而且王奶奶现在年纪那么大，穿上这个衣服却看上去那么显年轻，气质也像是他们印象中那些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哎呀，这衣服都是小米买的，她孝顺，从不让俺操心这些。“
王奶奶在一众老太太老婶子面前笑得像个孩子。
自从她唯一的儿子去世以后，她在村里的日子一直很难过。
除去少数几个心底好的老婶子偷偷帮衬着她，其他人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她笑话妞妞。
现在，王奶奶觉得那些年郁积在心口的那股闷气总算找到出口出出来。
“小米可真孝顺，比俺们村里的闺女都强。”
“当初小米坚持要带着你和妞妞去城里的时候俺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看重感情的好姑娘啊。”
“可不，老婶子，你以后就等着在城里面享福吧。”
大家口头上羡慕着恭维着，眼神却一个劲儿地朝艾米身上瞟。
艾米经过四年大学的熏陶，现在又在人人羡慕的大厂里面上班，接触的人个个都很厉害，她整个人气质也都受到影响发生了变化。
现在他们觉得，艾米看上去比以前来村里面的干部都还要精神，一看就是个有大出息的能干人。
“小米，你在城里干啥工作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所有人的耳朵马上跟着竖起来。
“是学校分配的工作，在一个汽水厂里面。”
“汽水厂啊，一听就是好地方。”
冒儿村位置比较偏僻，并没有被江城那样大城市逐渐显露的下岗潮影响到。
在他们心里面，在厂里上班的那就是吃公家饭的，那是铁饭碗，可以吃一辈子。
这样的工作他们做梦都想要。
于是有心思活络的人开始攀近乎。
“小米姐，你上的大学那么好人又长得好看，现在一定已经是厂里面的大领导了吧？你刚不是说国家现在鼓励发展经济吗，那你在我们村里招几个人跟着去厂里面干活怎么样？我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力气大，手也巧，进去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家里有年轻人的老婶子一听马上都来了劲儿。
“是啊是啊，咱都是一个村的人，你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乡亲们也都没少照顾你，你现在发达了也该帮帮村里人。”
这次没等到艾米像以前还在村里的时候站出来怼人，王奶奶先一步开口。
“小米才出来工作没多长时间，也就是新去的小员工，哪里能帮这忙。再说，他们厂是大厂，只收大学生，她就是有心帮大家也没法子帮啊。”
“真的啊？厂里面那么多人全都是大学生？总要打杂煮饭之类的吧？”
这么好的工作，大家都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王奶奶在江城做着米乐的生意，见识过的人多了，再面对这些胡搅蛮缠的乡亲们，相当游刃有余。
“嗨，你们是不知道，这样的大厂啊比国营饭店还难进，你们想想，饭店里面不也要端菜打杂和做饭的吗，那是想去就能去的？”
她三两句话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个个都明白艾米真的没办法让他们也端上铁饭碗，只能作罢。
一群人围着说了很久的话，到快饭店的时候才回去做饭吃。
艾米就挑出最重的那份礼物，和妞妞各自提在手里面，一起去颜支书家。
今年过年，颜小溪也回来了。
她现在可是在部门里面上班，大家个个都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官老爷，都说她随她爸，一家子都有官运。
颜支书觉得脸上倍儿有面，心情大好地坐在门口和邻居侃大山。
他远远看见艾米提着大包小包过来，赶紧站起来接。
“叔，我们来给您拜年啦。”
艾米对颜支书的观感不错，够聪明，有想法，愿意听取年轻人的意见，做事也尽量公正，并且愿意组织大家去帮助村里日子不好过的人。
就是因为有他在，艾米当初才能顺利把带着王奶奶和妞妞去城里生活的证明办下来。
更是因为有他在，当初灾荒年的时候村里人虽然过得苦但是都活下来了。
艾米心里很敬佩这样的老干部。
“嗨，来就来还拿这么些东西干什么？”
颜支书也算是村里少数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有时候会去县城里面开会，开会的时候用的可都是些好东西。
他一眼就看出艾米拿的东西个个都不便宜，这样贵的东西就是颜小溪都舍不得给他买。
“叔当初帮了我们一家那么多，这些东西比起您当初给我们的帮助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大家互相客套着，艾米和王奶奶妞妞被请到屋里面喝茶。
刚坐下没多久，颜小溪就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看见艾米拿来的东西连刷地变了颜色。
大过年的，艾米和王奶奶又是真心来感谢颜支书的，一看见这情形就马上站起身来告辞。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不想让颜支书夹在中间为难。
“怎么刚来就要走，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拜年的时候，主家都会留客人吃午饭。
“不了，我们刚回来家里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就不吃饭了，叔您也别送了快回去吧，外边儿冷。”
三人从颜支书家里走出来，径直回家。
家里之前堆着的柴火现在都在厨房里面堆着，艾米和妞妞一起把它们弄下来。
王奶奶则去隔壁借了水把锅碗瓢盆儿洗干净，拿昨天在县城里面买的菜和米开始做午饭。
原本他们还有几家人要去拜访，本来完全可以去别人家里吃饭。
但是王奶奶觉得他们太长时间没回家，第一顿饭还是要在家里面做，这样家里才有人味儿。
炊烟袅袅，饭香很快从厨房飘出。
艾米他们专心做午饭，但是村里其他人可没有他们这么淡定。
刚才有不少人都看见艾米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这些好东西去给颜支书拜年，这个时候都端着饭碗凑在一起说这件事。
“里面有一种俺去城里的时候见过，要三四百呢。”
八十年代，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可能都没有三四百。
“小米现在是真的发达了，早知道当初村支书让选知青的时候，我就该把小米选到我们家里来，那样的话现在进城享福的就是我了。”
“这么多钱，就算在城里面上班也不舍得拿出来啊，何况他们在城里吃穿住行什么不用花钱啊？这么大手大脚的，说不定很快就没钱花了，现在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