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这个时候也不想着给柱子留什么面子了，拽着人就朝卫生院走。
其实大队上的卫生院根本做不了亲子鉴定，但是张慧娃生过病，带着来了好几次，所有有记录。
所以，卫生院的医生直接当着柱子和跟来的几个村里人的面，分别说出了两个娃大概怀上的日子。
恰好那阵子冒儿村根本没有可以怀疑的人来，张慧又一直和柱子在一块儿，要不就在地里干活。
“柱子，人这娃肯定是你的。”
就算村里人一直在帮柱子说话，但孩子亲爹是谁这样的大事，他们可不敢闭着眼睛乱讲话，不然以后还要惹出祸事来。
柱子被医生和村里人说了一通，脑袋都懵了。
他抬起头看着张慧，只见她之前被他扯过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
“慧儿，俺……”
柱子伸手要去拉张慧，张慧马上躲开。
“慧儿，你别这个样子，俺也是知道了那个信心里太着急了，所以才发那么大脾气，不是故意对你发火。”
要是搁在今天之前，张慧一定二话不说信了他的话。
但她今天又一次看见柱子对荷花的态度，又看清楚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心早就凉透了。
现在张慧给自己和两个娃证了清白，拉着艾米就往回走。
她走得很快，乘着柱子没回来，叫艾米帮忙把她和孩子的东西搬到王奶奶家。
这也是王奶奶的意思。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王奶奶也看清了，柱子是被荷花迷了眼，张慧回去只会被继续欺负。
再加上张慧的两个娃都还小，老看他们吵架也不好。
王奶奶家住得下，就把人给接过来了。
另一边，荷花气得直跺脚。
为了不被怀疑，她没有跟着柱子一起去卫生院，而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信给烧了，生怕被人发现那个字是她请人写的。
做完这些，她又把柱子家收拾了一通，还做了香喷喷的晚饭。
荷花本来是打算把信的事闹大，让所有人都觉得那两个孩子不是柱子亲生的。
这样一来，柱子肯定会和两个娃离心，不会再要他们而且还会和张慧彻底闹掰。
本来是一石二鸟的好戏，结果没想到张慧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居然强行把柱子给拉到医院去。
医院在荷花眼里也是个很厉害的地儿，她觉得医院肯定能知道娃娃是张慧和柱子两个生的。
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事撇干净，不能让柱子想到是她干的。
荷花做菜的时候张慧突然回来，她本来想说什么惹张慧生气，好叫肯定也快回来的柱子看见。
结果张慧根本不理她，收拾好东西就走。
荷花巴不得张慧带着两个小孩儿一起滚，好给她和柱子腾地方，所以高兴得心里叫好，压根儿没拦。
果不其然，张慧走了没一会儿，柱子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荷花，你看见小慧了吗？”
一声小慧叫得荷花心里发酸。
“柱子哥你先别着急，慧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你去了她只会更生气，等她气消了再去才好。这事儿也怪我，看到封信就跑去告诉你，怕你被人骗被人欺负，要不人今天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柱子哥，是我对不住你！”
荷花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把柱子急着找张慧说话的急切都哭灭了一半。
他手忙脚乱给荷花擦眼泪，说：
“荷花你别哭啊，这事不怪你，俺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一心为俺着想。就是俺想不明白，娃娃是俺的，那那个信里咋又说不是俺的娃？”
柱子本来以为信是荷花捡到的，因为看见上面写了“慧儿”就以为是张慧，急吼吼地跑来和他说，所以弄错了。
但是他现在想想，那信里说了好些他和张慧的事，不可能是给别家的信。
荷花轻轻咬牙，有些懊恼。
她写得那么详细就是为了坐实张慧偷人这事，没想到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她眼睛骨碌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我也不知道啊，那个信就在箱子里。柱子哥你也知道，最近都是我在给你洗衣服收衣服，所以经常会开箱子放东西。我今天也是急了才没多想想，现在一合计，觉得那个信有问题，好像是谁知道我会开箱子，故意放在那个地方让我看的一样。”
柱子本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被荷花说得一愣，然后一巴掌用力砸在桌上。
“俺就知道！肯定是那个艾米，她就是想从小慧那里骗走俺的钱！不行，俺现在就要去和小慧说，不能让她把钱给艾米！”
柱子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
但他还没走出屋子，就听见哎呦一声，回头看，发现荷花趴在炕上，右手紧紧按着心口。
“荷花你这是咋了？”
柱子赶紧走过去看。
荷花偷偷在大腿肉上揪了一把，痛得眼睛里又挤出眼泪水。
“柱子哥……我没事，就是心口有点不舒服。慧姐的事要紧，你快去找她吧，不用管我，反正我早就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荷花说了两句眼眶就红了，捂着心口倒在炕上哭着不说话。
柱子心疼得不行，也不说去找张慧了，只在房间里照顾荷花，又是倒水喂她喝又是帮她盖被子的，早忘了孩子和老婆。
而在王奶奶家里，张慧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先帮着王奶奶做了晚饭，带着娃一起吃过后，又和往常一样哄娃睡觉，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
“这可咋办哟，心里憋着事儿又不哭又不闹得，这是得得大病哩！”
王奶奶看得心里发急，但是又没办法帮张慧。
艾米朝他们睡那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和王奶奶说：
“奶奶，你别担心，待会儿我和慧姐好好说说。慧姐还在知青点的时候就很坚强，也很聪明，现在时代变了也不比以前了，知青的路子多着呢，她肯定能想通的。”
王奶奶点头。
“你可一定要好好和她说，千万别把路想窄了，再做出什么傻事来。离咱们最远那个村儿你知道吧？就是有个结了婚的知青想去参加高考回城，她婆家怕她考上就跑了，就把人关在屋里不许去，听说关了十几天，每天只从窗户口递个碗进去给口吃的不让她饿死。结果你知道怎么的不，高考考完那天，她婆家人知道她肯定走不了了，高高兴兴把门打开，发现人早死了，一看，才晓得以前给的那些饭啊菜啊，都被她倒屋里了，根本没吃，她是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了！”
因为高考，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不少类似的事。
王奶奶从乡亲们嘴里听多了，心里就怕冒儿村也出这事。
她年纪大了，见不得人轻贱自个儿的命。
“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和慧姐说的。”
艾米向王奶奶保证过后，舀了水让老人洗了脸脚，就把她送回房间歇着了。
妞妞则在煤油灯下写了会儿艾米布置的作业，等到她检查过后才去睡觉。
“小米姐姐你也要早点睡啊。”
妞妞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艾米，除了王奶奶以外，艾米就是她心里最最最重要的人。
艾米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嗯，你先乖乖睡，我待会儿把事做完了就睡。”
看着妞妞睡了，艾米才轻手轻脚走到她和张慧睡的那个房间门口。
“慧姐，睡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搭话。
艾米无奈地看着黑暗中的隐约轮廓。
“慧姐，我知道你还没睡，出来和我说说话吧。”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或者说，不想动。
艾米右手食指在门框上敲了两下，说：
“最近发生了挺多事儿的，但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是不？两个娃以后还小，这辈子还有很多路要走。”
提到孩子，床上的那团影子终于动了。
两个小孩儿已经紧紧挨着她睡熟，呼吸均匀。
张慧小心从炕上下来，穿了鞋走出来。
家里人都睡了，他们怕把人吵着，就走到了屋外。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村里都黑魆魆的一片，看着很渗人。
艾米左手摸了下右手胳膊肘，她挺不喜欢这气氛的。
但该说的话总该说清楚才是。
“慧姐，高考已经恢复了，今天虽然不能考了，但明年还可以。你和柱子的事已经这样了，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就算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但心里的坎儿是留下了。继续留在这里，装作和以前一样继续和柱子过日子，或者好好准备，明年参加高考，带着孩子一起进城，你该好好想想了。”
进城，这曾是张慧梦寐以求的事。
只是后来，她结了婚，有了个家。
那个家里有对她很好很好的柱子，还有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张慧以前只觉得，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不然会被人笑是野孩子。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确定了。
她觉得，留在这里让孩子继续看她和柱子吵架，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今天柱子就因为荷花念的一封不知道谁写的信，就怀疑娃不是他的，张慧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离开！小米，我要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离开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