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姿随便找了个借口，旋即换来了萧允城嫌弃的目光。
然后他径自推开轮椅，慢悠悠往厨房晃了过去。
沈云姿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捣鼓什么，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传出来。
“第一次带你回家，就跟客人大打出手。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沈云姿还有这个能耐？打赢了也罢，竟然还打输。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啪——
一只医用冰袋划过抛物线，稳稳落在了沈云姿的怀里。
萧允城摇着轮椅回到桌面，目光依然清冷而疏离。
“自己先敷着，我让唐冉买药去了。”
“不用那么麻烦……”沈云姿垂下眼睛，心里却是一阵温暖，“再说，我又没打输。是你突然叫我，我才被温美棠偷袭的……”
“你还有理了！我叫你了么？我叫住手，是让她住手。谁让你住手的？”
萧允城刚拿起来的筷子，又狠狠拍在桌子上。
沈云姿忍不住噗嗤一笑，嘴角的伤口又裂开，疼得她直抽气。
看她这幅样子，萧允城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以后被人欺负了，不用亲自动手。告诉我。”
沈云姿捏着冰袋捂住脸，垂眼哦了一声。其实她想说，被人欺负她并不在意，但欺负萧允城，她不能答应……
也许是气氛缓和得太过温暖，萧允城觉得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仿佛不太适应这种春回的感觉。
他低下头，轻咳两声。再次转回冷漠的表情，追加了一句。
“你是我妻子。打你就是打我，我不能丢这个面子。懂么？”
“哦。”
沈云姿抿了抿唇，低下头：“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看着眼前这女人像个小仓鼠一样的表情，萧允城就是有天大的气都要抛到九霄云外了。
何况，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生什么气？
“你指什么？”
萧允城皱着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聘任书的事。我以为，我没跟奶奶商量，就帮你拿回来了，你会不开心。”
萧允城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你拿不拿是你的事，签不签是我的事。”
“那，你跟温美棠说的那些话——”
萧允城再次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沈云姿。
“你不想参赛么？”
“不是，我当然想……”
沈云姿怎么会不想？她做梦都想重回那个舞台，重回那样的自我价值巅峰。
可是……
捏着筷子的右手上，一阵难以自持的颤抖。
沈云姿的心里，略过一丝黯然和忐忑。
艾美斯设计大赛有一个环节。作为展品的设计师，每个人都要在舞台上当场切割材料原石。展示横切面，纵切面。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右手……
见沈云姿低垂着头不说话，萧允城微微舒了口气，身子向后靠了靠。
“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不是，我是在想……”
沈云姿抿了抿唇，抬头看着萧允城。
“我想跟你商量下，允城。我，可不可以用我当年设计的那款‘海尊对戒’？”
沉默就像小偷，一点一滴，偷走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刚刚有点轻松的气氛，再次被这份刻意隐藏了的矛盾所湮灭。
海尊对戒，是沈云姿当年亲手设计，准备作为他们结婚的对戒。
它可以是一种见证，功成身退。
也可以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两人——他们曾分过手，曾背叛过爱……
萧允城的脸上挂着一丝莫可名状的平静，越是这样晦暗不明的神情，沈云姿越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她忍不住小声开口：“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再想个主题。”
原以为萧允城还会再说出什么讽刺而冷漠的话，沈云姿的眼底已经开始萌生湿润了。
可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开了下唇，说道：“就用这个吧。材料和包装，以及宣传广告的全套，你去找鸿渐商量。毕竟这一次，你代表的是尚龙集团。”
“哦。”
萧允城退开轮椅，摇到楼梯口。然后换了拐杖，一步步向楼上移动。
背影依然很狼狈，很吃力。
沈云姿看着他，心里一阵难受在涟漪。
可是她知道，这一刻的他一定很不希望自己扑上去帮他吧？
而她，也确实已经找到了更该做的事。
能为萧允城做的，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萧允城坐在书房里，想开电脑处理一下邮件，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沈云姿在隔壁卧室，叮叮当当的，可能是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萧允城越是觉得心里乱，听着这个声音就更烦。
“你在弄什么？已经很晚了，明天再收拾。”
萧允城皱皱眉，推着轮椅过去。可刚一到门边，就看到沈云姿坐在地板上，一地的设计稿和文件袋。
她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漂亮的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
“怎么了？”
萧允城问。
“那套设计稿不见了！”
沈云姿皱紧了眉头，脸上带着焦急又诧异的表情。
“海尊对戒，我所有的底稿都放在一起，搬家时一起拿过来的！可我找了好几遍，只有这套设计稿连档案袋都不见了。”
“是落在你公寓了么？”
沈云姿昨天才跟萧允城领了证，家里的一些简单日用品都是打包好了以后，让唐冉取过来的。
本来沈云姿的第一反应也是会不会落在公寓了。可是又想起来自己从舅妈那里搬走后，这些旧底稿都是装在同一个箱子，搬到新公寓并没打开过。这一次，唐冉也是整个帮她抱回来的。
所以，要落也不会是落在loft里，而是落在老家？
“唐冉，去祥琳金店那边，帮她取一份设计稿。”
萧允城打了个电话过去。
可是半小时后，唐冉回答说。店关门了，上面挂着招租的牌子。
“算了。”
沈云姿失落地垂下头：“我舅妈那个人最记仇了，就算找到她，也不会乖乖配合的。我还记得以前的设计细节，再出一份吧。”
“时间呢？来得及么？”
萧允城抿着唇，问道。
“嗯。”
沈云姿回答：“来得及的。三天足够了，我还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修饰一下，如果商总那边能弄到品质更好的南非特级蓝钻，我想试试我爸妈留给我的那份资料里记载的，六十四分位钻石切割法。那样的通透度，可以达到顶级纯质。”
“既然来得及，明天去公司再准备。睡觉吧。”
“哦，我马上收拾。你等下。”
沈云姿把地上的设计稿迅速捡起来，收拾好。却见萧允城的轮椅压根没有进来的意思，反而向门外转去！
“我睡书房。”
听着轮椅压在地板上的辘轳响，沈云姿的心里又一次难过了好几个节拍。
他不愿意跟自己睡在一起么？
昨晚只是一个意外，他带她回萧家，只是为了一个体面。他要她去参赛，也只是为了跟温美棠争一口气。
而他娶她回来，难道也只是为了爷爷留下的那笔钱。是么？
远去的轱辘声似乎又近了些，萧允城不知何时倒了回来，转头就看到一脸失落的沈云姿坐在地板上发呆。
心里猛然升腾起一丝莫可名状的酸楚，开口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揶揄：“你很失望？”
“啊？”
完全没想到萧允城回去而复返，沈云姿一个激灵爬起来。
“没有，我只是——你要睡书房的话，我帮你拿被子。”
“我只是担心你白天刚跟人打了一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夜再梦游揍我几拳。”
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揶揄，萧允城再次推走了轮椅。
他当然不打算再睡在沈云姿的身边了，昨晚已经让自己饱受折磨了好么？今早偷偷爬起来去洗内衣这种事，真要是被这个同住屋檐下的女人发现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接下来的三天，沈云姿整个人几乎是泡在工作室里。
终于在本届艾美斯大赛初赛报名截止的三天之前，她将整套海尊对戒的设计样板，送到了组委会的邮箱里。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
沈云姿心满意足地从工位上站起来。见四下无人，她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
“唉？你还没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闪进来，沈云姿的手脚还伸在半空。
她尴尬地啊了一声，旋即像小猫一样收回手，在自己头顶挠了一下。
进来的人，是商鸿渐。
“商总？您也没走啊？”
“是啊。”
商鸿渐抱怨着眯了下眼睛：“还不是你老公那个没人性的，让我等着美国分公司那边开会，等时差等得我头都白——”
“允城？”
沈云姿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为什么是他让你开会？你不是他的老板么？”
“额——他这个人霸道惯了，身体不好，性格偏执。我让着他。”
商鸿渐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圆了回去。
沈云姿也没多想，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真是难为商总了。”
“不难为，我雇佣他来公司，我们每年还能少交一笔残保金呢。是不是？那个，你吃晚饭了没？一起去吃点？”
已经九点多了，沈云姿赶着时间交设计，哪里还来得及吃晚饭？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想到商鸿渐也帮过自己很多忙，而且现在两人在一家公司，还有很多项目合作的交集。
沈云姿觉得既然熟了，吃个饭也很正常。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早该请商鸿渐吃顿饭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