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何深深宁愿自己永远都在那个忙忙碌碌又带着思念的酸甜味道的八月。她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九月的第一天刚到来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在六点钟的时候去了花店,开了门去搬花。她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心跳跳的很快,眼皮也时不时地跳两下,仿佛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一样。不安的心情,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刚搬了一盆蓝色妖姬到店门口,转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脚边那盆小小的白色的雏菊。瓷质的花盆脆生生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让她心猛地揪住了,心惊肉跳的。她赶紧回过神来,蹲下去捡花,手指却被碎瓷片划过,红色的血珠子从指尖冒出来。她"呲"地皱了眉。
"Sherry.你的电话响了。"花店的老奶奶海瑟薇探出头来。何深深赶紧把花放在了一边,又把笤帚放在了有碎片的地方,以免有些人踩到。
电话不停地在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屏幕上赫然在目:老何。
"喂,爸,这么急打给我干嘛?"
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小深,你…你,我给你定了最近回国的航班,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回来一趟。"老何的十万火急,让何深深觉的很奇怪,也很害怕。
"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儿了,老何,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回去?"
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妈妈。
"我妈,我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快说话啊,老何?!"
她的第六感一向都是这样,好的不准,坏的准灵。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何子聪叹了口气,似乎哽咽了,"你快回来吧,你妈撑着想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什么叫最后一面??我妈怎么了?老何你告诉我啊,我妈出什么事儿了要见我最后一面?她是不是逗我呢,想诓我回去看她,故意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妈,我不回去,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别想骗我啊,老妈。
但是,眼泪,怎么就流下来了呢?怎么一点都控制不住的,好咸。
"小深,别这样。老爸知道你难受,但你妈…你妈真的快不行了…"
何深深"啪"地挂断了电话,一股脑儿地坐在了地上,指尖上的血珠已经凝固,心却像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猩红的血液从口子里冒出来。
她摊坐在地上,无力还有疲惫感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Hey,Sherry?没想到你这么欢迎我,看到我都坐到了地上。"
罗森谕偏偏喜欢在这种不恰当地时候出现,面带笑意,春风满面,得意洋洋。语气里是轻浮和挑逗。
等到30秒的空气静止以后,他才发现她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出来。
"你…你怎么了?"他最怕的就是看到女孩子哭了,"你别哭啊,你发生什么事了?有谁欺负你了吗?难道是我太丑了?!"
怎么会一看到他就哭了呢,这样他都不能抵赖了。
她扬起头,看到眼前刚刚还在随心所欲地大笑、吹牛皮的男生,突然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和他那时候的样子真的有几分相似。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开着玩笑呢,却不知道已经把她惹得生气了,看到她阴沉沉的脸立刻就乱了方寸,像个孩子一样着急。
泪珠就那么轻而易举得冲乱了她的防线,她望着眼前的男生,和他有些相像的身形让她迷乱了,直起腰板,双手环上他的腰,靠着他的胸口放肆地大哭起来。
罗森谕怎么会意料得到这一幕呢?眼睛瞪得正圆儿,突然靠上来的脑袋让他吓了一大跳。她抱着他不撒手,他也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摆。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茉莉香味,此刻也让他迷醉了。从未有过的心动,罗森谕在这个女人抱住他的那一刻真实地发生了。
"你、你…你这是干嘛啊…别人看见,咳咳…别人看见可要说我欺负你了。"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说话都说不清楚了,结结巴巴地,真是丢人。
"怎么办,妈妈,妈妈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办啊!…"
"妈妈?是你妈出什么事儿了吗?"
"妈妈,不是说好等我回去给我包饺子的吗?什么叫最后一面啊,我,我不会回去的…"
"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我去,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啊。
"喂!何深深,到底发生什么事啊,什么最后一面?!"他甩了甩她的肩膀,猛的想把她晃醒来着,结果她就是软软地要倒下去的样子。他赶紧伸手把她接住,跟捞个纸片人一样。啧,怎么辣么轻啊。
何深深像是被叫回了魂魄一样,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脑袋冷静下来,才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于是下意识地撒开了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森谕简直要被气到了好吗?合着大半天了还不知道他是谁?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噢,那个…我度假刚回来,想吃火锅了,去你公寓找你,那个白妞儿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找你了。谁知道你…"他说话的声音柔和下来,一下子还没从刚刚的一幕里走出来。感受着她的味道,还有脆弱。他心里一直在打豆豆,脸上都开始泛起淡淡的潮红。
何深深泪痕未干,眼神却清冷下来。"你还是找别人吃吧,我,有点事要回国。"
她一想到老何说的话就害怕极了,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飞回妈妈身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陪着她。她不要妈妈离开自己!一定不能!
所以她现在没有精力去管什么罗森谕,什么火锅,去想那些工作,去怀念那些没有用的空的情绪。她只想立刻,马上,回去。
她拨开了愣在原地的罗森谕,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径直往公寓走回去。
"喂!何深深!你好歹告诉我原因啊!你就这么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等到他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早已经走了,连个背影都没有给他留下。
她说要回国是吗?她家发生什么变故了吗?难道是,和罗氏之前的纠纷有关?哎,不对。她家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半毛钱关系吗?关键是,她走了谁让他蹭饭啊?她什么时候回来啊,难道就不管他吃喝了吗?!
罗森谕已经吃习惯她做的饭菜了,没的吃的话还真的会有点不适应的!但是她就这么走了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找别人?她能找谁啊?
他简直很生气好吗?什么事都不交代清楚,也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一天后,中国,q市人民医院。
何深深一下飞机就冲向了医院,直奔老何告诉她的病房号码。
莫秀兰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那天她说想再吃一次何子聪唯一会做的葱油拌面,可是没等面煮好,她就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何子聪端着面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推不醒她,才知道那一天终于来了。
他立刻把前妻送去了医院,医生第一时间进行了急救抢救,奈何病情也只是稍微稳定下来而已,她的日子所剩无几,能撑一天是一天罢了。
她插着气管,努力地做出嘴型。何子聪看了好多遍,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小深。照顾好小深。"
何母用尽全力都想告诉前夫,要照顾好女儿。他知道她一直等着,能再见何深深一面,她苦苦地支撑着,一直在等,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门口。
终于,女儿还是来了。
她插着各种各样维持生命特征的管子,听到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奔跑的脚步声,她就知道,她最爱的女儿,来了。
何深深觉得脚步好沉好沉啊,像是有什么拉着她的脚踝似的。她不愿意接受,妈妈已经患病那么久,且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她不愿意接受,自己最最亲爱的妈妈,就要离开她的事实。
她从接到何子聪的电话起,就已经崩溃了。唯一支撑着她保持理智回来的,是她给自己编造的谎言,给自己的心里安慰:妈妈一定是骗自己的,肯定就是一次阑尾炎的手术,想把她骗回来陪陪她而已。等她去了医院,把她从病床上揪起来,她就会大笑着,告诉她她被忽悠啦。
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奔涌出来啊,她怎么掐自己都没法让它停下来。
但是当她冲进病房,再也无法否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正是她最爱最爱的妈妈时,她的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噗通"一声,她就跪倒在了妈妈的病床前。
"妈!妈,怎么了啊?你不是最讨厌医院的吗?你干嘛躺在这种地方吓我啊,你赶紧起来啊。妈,你不是说了要给我包饺子的吗,你给我起来啊?!!"
她越哭越凶,越说越激动,像是发了疯的狼崽子一样要冲上去把她妈妈从病床上拉起来。
何子聪见状立刻把她拉了过来,让她冷静冷静。
"小深,你别这样,你…你妈现在只想好好地看看你,你陪陪她,她快,快坚持不住了。"
他理解女儿,更能清楚地感受到莫秀兰看到女儿回来了是多开心的心情,他也知道,莫秀兰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小深。
"小深,你冷静一点,你妈妈她,就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才一直瞒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