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深深倚靠在病房外,看着愁容满面的俞兰还有虚弱的乔诺,怎么也跨不出踏进房门的那一步。十九岁的她终究还是太小,经历太少,对于未知的情况还是充满了恐惧和无措。
老何一早上过来换班,把公司的事情都布置好交给他的秘书,才买了早饭和一些水果到医院来陪俞兰。走到门口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门口的休息的椅子上坐着,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也不进去。他知道女儿心里不好受,他也心疼乔诺年纪轻轻就……唉。
"小深,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和你妈说了吗,让你这两天别过来。"他怕俞兰的情绪太激动,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竟昨天深深妈妈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俞兰就差点儿冲上去打人,他理解俞兰,同样咋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深深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乔诺受伤,眼睛失明确实会让一个母亲失控,也难免俞兰会将这一切怪罪到自己的女儿头上。
何深深的嘴巴很久没有张开,唇上都起了白色的干皮,声音也沙沙地不像平时那般温和:"爸,小诺她,眼睛能不能治好?"她的表情如荒凉的山头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老何叹了口气,"唉,医生说……"
"小诺的眼睛会治好的!就算我砸锅卖铁,我也会把她的眼睛治好的!"俞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听到门口的动静走出来,看到何深深的时候,脸就沉了下来。
老何无奈地摇了摇头,俞兰的话里带着刺儿,刺头直接指向何深深。何深深猛的听到俞兰的声音,有些慌张地抬起头来,不安地看向她。"俞兰阿姨……"
"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小诺的笑话吗她现在看不见了,你高兴了吗?!"俞兰不知怎么了,说话变得很刁钻,尖酸。何深深很惊讶,为什么会从她的嘴巴里冒出这样的话来。"原本你就对我们母女两个人不满意,觉得是我们拆散了你们一家,现在小诺为了救你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满意了吗?!"
原来俞兰阿姨一直是这么想她的啊。可是,她没有这样想啊,以前或许有过,现在是真的放下了。她还是蛮难过的,被俞兰阿姨这么误会。可是她怎么可能和俞兰计较这些东西呢?小诺变成这样,也确实是她的缘故,俞阿姨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她,应该要谅解才对。
"俞兰阿姨,对不起。"她垂下头,低声下气地道歉,可是盛怒之时的俞兰是听不进去的。老何试图拉住她,想过去拉她的胳膊,安抚她,却被她甩开了手,"你放开我!何子聪,你的女儿害了我的女儿,你现在还想偏袒她吗?!"谁都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苦心,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
何深深想进病房去看看乔诺,可是俞兰横在门口不让她进去。老何也劝不动,她只听见俞兰冷冷地说:"如果我的小诺这辈子毁了,我,也一定毁了你。"字字铿锵,毫无顾忌。何深深听的心惊肉跳地,什么反驳的话都没有,面对这个几近疯狂的母亲她也只能默默接受她的气话。
老何听了也心疼想帮她说话:"俞兰,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说这种话呢!这事儿小深也没有什么错!"俞兰一听这话就爆发了,所有的脾气都往何子聪身上泼洒。何深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失态的俞兰,印象里她从不发脾气,也不太大声讲话,温声细语的她此刻极尽自己所能地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怨愤。
老何的脾气也不太好,尤其是眼下这么多糟心的事情一起发生,作为一家之主,也是矛盾的调和者,他承受的压力也是非比寻常,听说也是把工作撂在一边,但多方面的斡旋下来,他还是觉得分身乏术。听到俞兰这么冷眼冷语地把责任都推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似的女儿,他也顾不得什么乔诺的关系了,为深深讲话,两个人在病房门口就吵了起来。
何深深一个人在一旁,眼看着平日里恩恩爱爱的夫妻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冲,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做母亲的为女儿受伤打抱不平,埋怨着丈夫的亲生女儿,而做父亲的,不忍心自己的女儿一个人被打掉了牙齿还要自己把牙齿咽下去,和妻子据理力争。
两人吵架的气焰越发旺盛的时候,何深深蹲在地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泪。直到值班护士过来,将正在吵架的两个人拉开,并且凶了他们一顿,警告他们医院里不允许喧哗。推开门进去一个,乔诺已经醒了,地上是散落的玻璃碎片。她被吵架声吵醒,喊着母亲却得不到回应。想要起身找俞兰,却被身上各处的伤痛逼了回去,她发觉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才想起来医生告诉她的结果:脑部脑震荡,靠近视神经的地方有裂纹,影响视力。她倏地垂下了手,四肢无力地打在身上,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她无助地哭泣着,挣扎着,找不到一个依靠。
俞兰一看病房里的情况,立刻冲了进去,正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乔诺的脚崴了一下,她也是如此,一个健步冲上去仔细查看乔诺的情况。世间万象,总是会有些东西,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何深深跟着进了房间里,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护士帮乔诺检查了一下,伤口换了药,又叮嘱俞兰一定要保持情绪冷静,才俞兰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些。
护士离开后,乔诺抱着俞兰的腰轻轻地啜泣起来。她反反复复地问:"妈,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在漆黑的世界里过了?是不是再也不能弹钢琴,不能跳舞了?"女孩子心碎的声音和弱不禁风的身板,啜泣声和眼泪,几乎能把旁人所有的防线都击溃了。谁听了都会心疼的吧。俞兰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良久无言,母女两人以泪相对。这场景实在太催泪,何深深也经不住这场面,咸咸的水从眼眶中冒出来,划进嘴里,实在难受。
"小深?你来看小诺也看过了,就…先走吧。"老何清楚俞兰对深深的脾气源自哪里,只是这种误会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法解开,为今之计,只有让深深先走,不要把矛盾激化,不然战火燃起,场面可不好收拾。
乔诺失明,耳朵却变得灵敏,听觉很发达,即使老何尽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没能躲过。
"深深姐,你来了?"
她把头把从妈妈的怀里抽出,茫然地转着脑袋,水灵灵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难解的雾气,是迷茫也是无助。
俞兰恨恨地看向何深深,继而又低头对女儿说:"小诺,你还叫她姐。都是她害得你变成这样的。"她的话语里无不是恨意和嘲讽,她感叹女儿的善良,可怜女儿的命运,也对何深深充满了敌意。乔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还是顿住了,嘴唇动了动,还是抿上了。
何深深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诺,真的对不起。还有,谢谢。"
她憋了很久,还是憋出了这最令人不齿的两句。对不起,谢谢。谁又不是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待这个世界呢?想说的话千千万万,到最后能说出口的却还是这最平平无奇的五个字。乔诺久久没有回答,只是睁大的双眼,着实刺痛了何深深的心。
"深深姐,我不后悔。"
她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听见乔诺稚弱却有力的声音。何深深承认,她感动了,心里那份暖意却还是加重了自责和愧疚。不久后,她才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也是那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该放弃了。
何深深走出病房,脚步很沉重,她很累。疲惫感在瞬间席卷而来,她的眼皮忽地盖了下来。即将瘫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感觉有人接住了她。恍惚间,是一双很温暖很温暖的手抱起了她,耳边缭绕着好听的男低音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实在太累了,揪住一个衣角就昏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再次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初步判定,应该是急诊。她手上输着液,输液瓶里的液体从透明的玻璃瓶里缓缓流出,经过透明的输液管,凉意丝丝传进她的血管。她居然不觉得冷。低头查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放进了被窝里,被另一只手握住,牢牢地。那个男孩,头上还贴着医院的胶带手上也有遮不住的擦伤,守在她的床前。还是那样好看的脸庞,令人着迷的线条和棱角。只是因为她,他受伤了,如今还是守着她照顾她。她真的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阿深,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磁性,充满安全感。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确认了没有发烧才安分些坐下来。
何深深开始回忆她昏倒之前的事情。好像是去看乔诺,然后被俞兰阿姨……再自己出来,然后就…?"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气若游丝,很柔弱。
"医生说你没休息好,又感冒了,发了高烧。我去看乔诺…我妈逼我过来的…然后在门口看到你,就先带你看病了。"
何深深忘记了昨天自己下午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也没盖被子,估计是那个时候着凉的,后来又是一夜没睡就来了医院。虽然感觉头疼,但是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