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家传出来的小八卦都是真的,苏伊的字很不好看,扭扭曲曲像虫子爬,连一个“奇”字都来回修改了好几遍。
叶禾要到了签名,也知道偶像的缺点就是写字不好看,她心满意足。
重新回到会场的时候,已经离休息时间过去了快二十分钟了。
没有谁真的把慈善宴会当宴会,也不会有人真的去做慈善,这毕竟是商业活动又不是公益活动。
叶禾在寻找贵宾区的时候,一连看到好几个漂亮的姐姐们,应该是艺人,但名气都不够大。
方才十分钟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一下,补个妆之类的,现在又得都分分钟打起精神,绝不在闪光灯下露出一丝一毫的倦容。
只能说,都很拼。
叶禾流转在一片华光璀璨之中,好像找不到返回的路,走来走去,幽幽晃晃,自己也不好意思挡着人家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问身边的保安,他们却说陆先生好像提前退场了,而且一各个好像被人交待过似的,不用多说,也知道她是谁,并且直接带着叶禾走了另外一条通道。
陆齐言在贵宾室抽烟。
手肘正悠闲地撑在窗台上,眼眸低垂,挺立着氤氲修长的背影。晚风略过他额前的碎发,勾勒出夜间愈发深浓的轮廓,烟雾缭绕之间,衬托得整个人仿佛是迎着月光幻化而来,缥缈又虚无,很不真实。
叶禾将门轻轻合上,他这才转过身来,无声无息,将烟头掐灭。
“我见到苏伊了,而且,也要到了签名。”女生的脸上挂着笑,“还和他说了很久的话,不止一分钟,至少...有好几分钟了。”
叶禾说着说着又停下来,沉默地看着陆齐言,越看,就越觉得他像个黑夜里的妖精,舒展开令人惊艳到极致的黑色翅膀。但是,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她忽然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伸出了手,环在了他的腰间。
男人的身上萦绕着刚才的烟草味,但这样的味道要比苏伊的脂粉香要令人舒适安心得多。陆齐言拨弄着她的头发,“刚才还心心念念另外一个人,现在又抱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嗯?”
叶禾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了,做什么事情都不意外,包括主动抱陆齐言。
“刚才没敢和苏伊拥抱一下,只能回来找你了。”她抬头,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话还真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偏偏又是句实话。
“所以,你占不了他的便宜,只能来占一占我的便宜。”
男人的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气息温热,一缕一缕扑打在头顶,“就不怕我会生气?”这个..叶禾愣了一下,手在那一瞬间都有些不经意地松开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陆齐言身上的气场很柔和,呃,准确的说,是现在很柔和,也没有变得很糟糕的趋势。而且,是他带她来这个慈善晚会的嘛,是他给她机会见自己的偶像的嘛,分明知道了两个人相似,还允许她做这种事,那肯定没有很介意啊....
“不一样的。”叶禾其实也没有这个意思,就算苏伊同意和她拥抱,那只是礼貌性的拥抱,他的怀抱和身上的味道,又不属于她一个人的。
叶禾转了转眸子,“你..会生气么.....?”
陆齐言在A市几乎没有对手了,在各个方面。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有点像的孩子,还不至于让他觉得很碍眼,碍眼到想要他消失,那样未免也太没什么格调。
“他到底哪里和我像?”
她的脑子当机,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回答不上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其实也不是很像,就是...偶尔会有一点。”
刚才在舞台上,灯光明明灭灭,有那么一瞬间,会看到陆齐言的在某一时刻的模样,又或者说....是一些微妙的细节,比如下颌的线条,眉眼之间的感觉。她分明记得自己曾经也在哪里见到过,可现在看着他,又发现不一样,也许,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叶禾想,她这也算是见过苏伊,还拿到过签名的人了。
比起其他人应该很不错了,不过有了签名又有点不知足,人果然还是有些贪心的。
她还想去他们的演唱会,签售会,一系列的活动都想去。
但没有时间也没用钱,算了算了,每次遇到这种时刻,叶禾还是决定回家看陆齐言,那可是免费的。
乔启年第一次见到那么本末倒置的人,她能做出把陆齐言当“替代品”这种暴殄天物的事,眼光是真的不太行。
他以为,按照陆齐言的性格,他肯定是不能忍的。结果那人却轻轻松松扔出一支飞镖,正中靶心。
“喜欢一个人,连带着也会喜欢和他相似的东西。”
他的口吻淡淡。
“你说……”陆齐言忽然挑了挑眉,看上去和只漂亮的狐狸一样狡黠魅惑,“她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苏伊?”
乔启年思考了一下,“按照现在的局面看来,她是喜欢苏伊,所以也会考虑顺便喜欢一下你。”
陆齐言还真是有够腹黑的……
虽然乔启年确实分不清到底是喜欢哪个,他又不是叶禾,不过也不想某个人太得意。
但他并不生气,反而勾唇,笑了一下。
如果追星的年纪差太大也就算了,可一个青春活力年少成名的小偶像,少女怀春难免会沉浸在那种甜得发腻的幻想之中,试问哪个少女不想和自己的爱豆谈恋爱呢?
别人也就想想罢了,不过叶禾不一样,她的世界有一个陆齐言,而且是秘密的,隐蔽的,一切缠绵在日夜里混着粘腻的喘息声蔓延开来,悄然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苏伊可以有很多人喜欢,但陆齐言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叶禾把苏伊的签名照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书桌那面墙上。
写作业的时候,抬头就可以看到,然后就觉得充满动力了。
她的生日在圣诞节前几天,她以前不过圣诞节,也不怎么过自己的生日。
但这次苏菲娜给她订了一个蛋糕。女生十九岁,怎么说也是一个大日子。
哪怕其实整个陆宅都没有当一会事儿。
不是对叶禾有意见,而且“生日”这两个字,在这里是忌讳。陆齐言不过生日,于是,他们也选择闭嘴。
但叶禾并不知道,苏菲娜怕她会失望难过,到底还是以个人的名义买了一个蛋糕。
过生日的总是要吃蛋糕的吧?
叶禾很高兴,她托腮看着这个蛋糕,很漂亮,也肯定很贵,很好吃。
“陆齐言呢?”
她忽然发现他好像并不在别墅里。
“陆先生大概在公司,还没有回来。”
叶禾点点头,“噢.....这样啊..”
很意外地,苏菲娜从她的眉眼里有些许失落,不回来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兴许也觉得陆少其实对她还算不错了吧。
“没关系,我们一起吃就好了。”苏菲娜对着叶禾笑了一笑,“叶小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我想吃...鸡蛋面。”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鸡蛋面吗?过生日吃这个,会不会太简陋了一些。她还是第一次见过生日的孩子,什么礼物都没有收到。
换做是别人的话,光是圣诞节的礼物应该就堆积成山了吧。
不过叶禾已经习惯了,有鸡蛋面很好,有蛋糕的话就更好了,她现在已经满足,就是..就是觉得好像还是有点空荡荡的。
好像和她想的一样,又和她想的不一样。
傍晚的昏黄渐渐糅合成一片黑暗,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好似热闹都消散,和这栋别墅无关。
鸡蛋面里加了一颗溏心蛋,绿油油的蔬菜铺在上面很漂亮,就和餐馆的广告似的,叶禾小口小口地吃着,还和苏菲娜笑着说,“好好吃啊...”
“叶禾以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
“以前啊...就像这样啊..外婆会给我煮面条,是生日才能吃的长寿面呢,特别丰盛。”
“还会做很多我喜欢吃的菜。”
“我还记得饭桌上吊着一个白炽灯,橙黄橙黄,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吃了饭以后,我就要回房间写作业了呀,和平时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叶禾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她,“苏菲娜,你对我真好,和外婆一样。”
那双眸子像含了水一样清透,润润的,黑黑的。
没有祝福,没有礼物,也没有人知道,被遗忘到已经成了习惯。
外婆不知道叶禾到底是哪一天生的,收养她的时候,她大概已经快两个月大了,任然是小小的一团,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她的母亲姓叶,那么就让她随了妈妈的姓名吧,哪怕她的妈妈不要她了。以后自然会有人要她的,是吧?
叶禾,叶禾,她给她取名叫叶禾,就是希望以后她也会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
外婆并不懂生日要怎么庆祝之类的事情,也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能让叶禾像别人一样,就只能在吃的方面尽量满足一下。
叶禾也从来不开口乱要东西,从小到大,她都不会吵着闹着过生日。因为外婆用自己的方式在爱着她啊...她是幸福的。
苏菲娜看着叶禾,却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替她觉得难过。
“要不然,我给先生打个电话吧,他应该是记得你的生日的。”
叶禾的身体好像被人晃了一下,然后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声音却很轻。
“那...我带你出去吃,咱们去饭店里定一桌。”
苏菲娜的钱也是钱,叶禾肯定不会答应她这样破费的。
“面条很好吃,不用出去吃了。”
那些饭店里定生日桌之类的,肯定很贵。
苏菲娜心里感慨了一下,辛亏,还有一个蛋糕撑着,不然也太委屈这孩子了。
她拿了过来,插上两根蜡烛,十九岁。
“许个愿吧。”
苏菲娜关掉了小厨房里的灯,一瞬间,只剩下火焰在眼前跳动,恍惚照在人的脸上,昏黄一片。
于是,叶禾闭上眼睛,可下一秒,她又睁开了。
“这么快就许好了吗?”
她点了点头。
苏菲娜笑着打趣儿,“那肯定是很早以前就想好的了。”
其实,她什么愿望都没有许,生日愿望这样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会实现的对吧?
十七岁那年,外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生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要,甚至连长寿面都不要吃了。她希望长寿的那个是外婆,她就是想要她的身体快一点好起来。她对着满天的星星许愿——第二天外婆就能够彻底痊愈,她不要和她分开。
可在那以后不久,外婆就住进了医院,病情一天比一天糟糕,病危通知书一连下了好几张,叶禾甚至都没有勇气看一眼,还是当时的班主任过来处理了一下情况。
她对叶禾说,“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
除了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抚,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叶禾想哭,又不敢哭,外婆还需要自己照顾,她不能哭。
假的,都是假的,生日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她再也不想许了,她怕许了,老天爷就会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将这些东西都拿走,拿得离你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触摸得到。
蛋糕绵软又甜腻,应该是好吃的,但抿再嘴里,好像没有味道,叶禾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哪怕脸上是笑,还一直在说“好好吃啊。”
可苏菲娜还是看出来了,这都是强撑出来的,怕她白费了心意。
吃过饭,苏菲娜拍了拍她的头,“叶小姐去忙吧,我来收拾。”
她点头,上楼,书桌前,苏伊的签名照还贴在墙上,那笑容依然是明媚又阳光的。
叶禾将它轻轻地扯了下来,然后放进了抽屉里,锁好。
收拾东西,洗澡,如果陆齐言不在的话,她的日子一直都是如此过的。那个男人总会在任何一个环节拦住她下一步动作,她不愿意,他便喜欢用强的,硬生生地快讲她的人生折断了。
可今天,直至晚上快十点了,陆齐言都没有回来。
时针一点一点地走着,绕过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怎么了,乔启年也不在。
叶禾洗过澡,便关上灯,上床睡觉,她已经很少睡得那么早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心情反而是平静的,黑夜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谧而冗长,不知不觉,她好像在这种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氛围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