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言却忽然把门打开了,迎着光亮,仿佛一副很美好的画卷摊开在眼前,连叶禾自己都很惊讶。
“要进来就进来,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制造噪音,很不道德。”
其实道德两个字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肤色几乎是到了病态白的地步,整个人散发着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气质,短短的黑发很温和地垂着,换去先前被血染脏的衣服,玉润冰清地套了件T恤,反而显得人更瘦更挺拔了。
只不过,手腕上缠着纱布,额头上也贴了一个小小的绷带,大概是因为昨天她的指甲还划到了他的脸。
叶禾又不愿意进去,她总觉得自己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于是陆齐言打算把门关了。
“你...好点了吗?”
她比他矮太多了,只能看着地面问。
他的手松开了门把手,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将陆齐言那零星一点的困倦问得消失殆尽。
“乔启年说...你快死了。”
于是他的脸又一下子就垮了,“什么鬼东西....”
叶禾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安地攥着衣服。
“我快死了,这是乔启年和你说得,还是你自己猜的。”
如果办一个不会说话比赛,叶禾一定是冠军,而且很明显,肯定是女生自己在胡思乱想。
叶禾看着倒是挺难过,“反正很严重就对了,大家都说很严重。”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陆齐言死了,这个世界应该会美好很多吧,至少她的世界会美好很多。
可她也不希望,这是自己的过失。
他将叶禾的脸抬了起来,挑了挑眉,“严不严重你看不出来?”
应该是严重的,他脸色的血色基本上都没有了。
叶禾端详了好一阵,然后有些自责地垂下眼睛,“陆齐言,你贫血了...”
陆齐言:“.....”
“嗯,贫血了,要怎么办?”
叶禾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要...吃糖吗?”
每次她不舒服或者觉得很疼的时候,苏菲娜会就哄着她吃点糖,但贫血是她现在没有办法的,她身上没有补血的东西。
陆齐言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喂我。”
现在的他,和昨天的他简直判若两个人,其实有时候,叶禾会觉得陆齐言对她还算可以,但只要那种难堪羞辱的记忆席卷上来,她就会一个颤栗。
她到底还是很怕他的。
叶禾带了一个小包,她低头,伸手翻啊翻,翻啊翻的。
终于翻出了两颗透明包装的水果糖。
陆齐言:.....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对此一言难尽,就好像在告诉叶禾,你觉得我会吃这种东西?
但是....
“你要不要吃?”
她仰起头,诚恳地问。
...
皱巴巴地摊开在手心,白色的荔枝味,粉色的草莓味,添加的都是廉价的色素,但叶禾就是觉得味道很好,就是小时候的记忆。
陆齐言让她喂他,其实一开始,她以为他根本就不会吃。他从来都不会吃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很高,她需要踮起脚才能靠近他的唇,手在那一瞬间又犹豫了一小下。
叶禾温温吞吞地开口,”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在给你喂毒...”
一个因为划伤陆齐言就被钉在危险名单里的人物,现在却踮着脚给他吃糖,如果被这里守着的保镖看见,肯定会触发警报的吧....
陆齐言:”........”
他将糖直接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又甜又劣质的水果味在齿间蔓延开来。眉毛轻轻皱了皱,”不好吃。”
叶禾”哦”了一声,对他的评价也不意外了。
陆齐言忽然单手搂住了叶禾的腰,”过来一点。”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俯身,咬了咬她的唇,仿佛灌入了一颗甜甜的荔枝,硬硬的。热热的。
陆齐言拍了拍叶禾毛茸茸的小脑袋,”还给你,自己吃。”
她的脸颊渐渐变成了粉色,像发烧一样烫。对比陆齐言的苍白,她现在看上去显得非常红润,应当将这种红润分他一点才是。
一个晚上,陆齐言的脾气好像变好了,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叶禾在心里偷偷摸摸地感慨,果然还是那块小瓷片比较厉害。
保镖终于发现某个女生乘人不备溜了上来,横了一下眉眼,刚想警告一句,”你最好离陆少远一点。”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还缠着纱布的陆先生正倚在门口,和叶禾...?
他很有眼力价地当做没有看见。
糖果在嘴里化开,她将手负在背后,一本正经,”我要下去了。”
陆齐言没让她走。
越看,就越觉得叶禾这张脸紧巴巴的,陆齐言知道,他受伤以后,肯定有人说了她什么,连看他一眼都得偷偷地才行。
他揽起她的腰。进房间,将门关上。
叶禾的脑子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就已经被丢到床上了。床单被褥全都被换掉,散发着洗衣液很馥郁的味道。
”自己送上门来,你最近的胆子真的大了不少。”
叶禾一个激灵,声音弱弱地开口,”那……那我现在走还不行么?”
”不行。”
果断而干脆。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与其让叶禾在外面惴惴不安,看人脸色又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就让她待在这里。
这个女生脆弱又玻璃心,一个眼神,一个稍微说重了点的话,就会让她难过内疚很久。
她应该是很自责的,不然也不会站在他的门口,想走又不愿意走,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叶禾坐了起来,目光落在陆齐言的手腕处,那里缠了薄薄的一层纱布,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得到血迹。
她咬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问道,”疼吗?”
这点程度而已,并不在陆齐言的疼痛范围之内。
他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困,轻呼出凉凉的气息,他如一片羽毛似的陷入洁白的被单里。
叶禾却在心里有了答案。
肯定很疼。他都不想说话了。
”陆齐言……”有些哽咽地喊了喊他的名字,想去扯扯他的衣服,又僵僵地把手又收了回去。
叶禾的睫毛跟着颤了颤,”对不起……”
还是没有回音。
陆齐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啪嗒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
善良又心软的人果然容易比较吃亏,至少他给她带来的伤害远不止一道疤,可他从未道过歉。
更何况,错的也不是叶禾。
陆齐言意识到不太对劲,这才睁开眼起身,皮肤苍白到了分外清透的地步,眼角下的泪痣似乎都明显多了,看到他这样,叶禾鼻子更是又酸又红。
哭了?
他捧着她的脸,无奈地将她的眼泪一一擦去。
兔子急了会咬人,陆齐言并不在意流点血,受点伤。就当被叶禾咬了一口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比起计较这种事,他更想去计较别的。
”如果你划伤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也会这样难过自责么?”
叶禾点头,当然会的,她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危及别人生命的事。
”嗯。”陆齐言沉了沉眼眸,”在他们面前这样哭过没有?”
她又诚实地点头。
小时候,她擦窗台,不小心把花盆推了下去,幸亏只是二楼,没有砸到人,只是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了邻居小米的脸,他被送到医院缝了三针,外婆带着叶禾去医院赔礼道歉,她站在旁边。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真以为小米快死了,哪怕小童的父母反过来安慰她,哪怕小米缝好针,活蹦乱跑地对着她一直在做鬼脸,叶禾还是一直在哭。
她真担心自己害了他,就像现在她担心她害了陆齐言一样。
”好。”陆齐言听叶禾颠三倒四地说完,继续擦着她的眼泪,”以前可以。以后不许。”
双眼像是充了水似的漉漉,睫毛上依稀还夹着泪珠,叶禾抽噎着,”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包括眼泪。
其实昨天,叶禾只是太害怕陆齐言那个样子,所以下意识拿陶瓷片划了他一下,说不上什么故意不故意,如果在阿sir看来,她的举动完全可以是正当防卫。
陆齐言没有什么大碍,但不知道叶瑜他们给叶禾洗了什么脑,她一心觉得自己可他害惨了,内疚自责到了极点。
再加上他这脸色随随便便就这么一个苍白,她就更笃定这种想法。
”陆齐言,是不是很疼……”
”你都不知道你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我昨天,昨天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他微微启唇。想要说点什么,一个”我……”字堵在喉咙,叶禾又陷入”自己真是个罪人”这种境地里无法自拔,眼泪擦也擦不完。
对于”要怎么证明其实我没事?”这个问题。显然有点伤脑筋。
不如就简单粗暴一点。
于是,一个绵绵密密的吻,从一开始的慢慢的到后面攻势愈发强烈霸道,叶禾觉得陆齐言的力气越来越大,体温也越来越高,他好像想把她一点一点地,融入骨子里。
后来他停了下来,叶禾这才有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