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我和国洪进才继续上路。
记得上一次从元宝村回镇上的时候,我也是和国洪进一路,那一次,我们花了两个小时左右。而这一次从半路上回来,我们足足花了三个半小时。
我现在身上全都是淤泥,幸好来的时候,王友把我的衣服全都淋湿了,换下来的衣服我还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这时候那衣服虽然还没有全干,我却也只好将就传在身上了。
然后,我花了两千块钱,让国洪进在镇上找了一个会开车的本地人,把我们送回家去。
因为,现在的我精疲力尽,根本就不能开车。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终于回到家。
从上车开始,交代了路线和目的地之后,一直到下车,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是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是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躺在车子的后排,连动都不想动。
我甚至什么都不想。
酆都大帝、郭婷婷、林妙音、马洪祥、天下所有的朋友们,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但是,我阻止不了小林先生的脚步。
人间就要沦为地狱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下了车之后,郭婷婷、林妙音、马洪祥……一大帮人一窝蜂的向我涌过来,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珠儿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好像在忏悔。
唐江也跪在我的面前,沉痛无比,好像在说辜负了我对他的托付。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想说。
我绕过了珠儿和唐江。
王友也走到我的面前想要说什么。
我右手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的摇晃着,示意王友什么都不要说,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听。
王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从王友身边挤了过去。
所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敢说话了。
我径自走进屋里,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衣服,躺下,拉过被子把头盖上。
很快,我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里。
这一觉,我真的睡得很深,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想。
我已经尽力了。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我真的不是我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什么都阻止不了,你们不用指望我了,爱咋咋滴吧。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我终于醒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是外面的天还在亮着,大概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吧。
郭婷婷坐在我的床边。
“你终于醒了?”郭婷婷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哦,是么?原来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好吧,随便。
郭婷婷又说了很久,都是安慰我、鼓励我的话,可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我本来想跟郭婷婷说,人间就要变成地狱了,你还是收拾包袱,跟你老妈赶快走人吧。可是又想,天下之大,她们能到什么地方去呢?到时候,小林先生扶持建文皇帝上台,到处都是阴云密布,倒是都是鬼影重重,你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郭婷婷说了很久,终于叹息一声,站起来走出去了。
然后,珠儿也来了,然后又走了。
林妙音也来了,然后也走了。
小红叶也来了,然后也走了。
……
最后,连郭婷婷的老妈周秀梅也来了,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拉过被窝盖着自己的头。
周秀梅“呼”的一声把我的被窝揭开,继续指着我大骂。
好吧,我闭上眼睛,随她骂去。
周秀梅终于骂得累了,终于也转身出去了。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斗志,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再过五天,阴阳通道一打通,就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吧。
我本来还以为酆都大帝也会来看我,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大道理。结果酆都大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好像他也已经认命了,同时也把我彻底放弃了。
最奇怪的是,马洪祥、李小刚和唐国庆三个人也一直没有出现。
他们也一定对我十分失望吧?
我又躺了一天一夜,珠儿送东西来,我也一直都没有吃。
快到中午的时候,郭婷婷又来了。
这一次,马洪祥、李小刚和唐国庆也一起来了。在他们的头上,都裹着一层白纱,把眼睛包着。
他们怎么了?是不是被小林先生的人打伤了?
但是我没有问出口。小林先生没有杀了他们,已经很不错了。也许小林先生是好心,担心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疯狂会害怕,所以先把他们的眼睛给弄瞎了。
郭婷婷、马洪祥、李小刚、唐国庆四个人依次站在我的床前。
“他们有话跟你说。”郭婷婷首先说道。
李小刚脸朝着我的方向问道:“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
“你是什么意思?”我说。这是三天以来我第一次说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马洪祥说道:“如果你还当我们是兄弟的话,下午就跟我们去一趟医院。我们昨天做了个手术,下午去拆纱。”
我随口问道:“你们做了什么手术?”
这一次,我说话的声音清晰多了。
唐国庆说道:“我们去医院换了一双眼睛。”
我“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失声叫道:“你们是不是疯了?换什么眼睛?!”
“我们都没有疯。”马洪祥平静的说道,“你的事我们全部都知道了。我们说过,有什么事我们兄弟都要一起扛。”
马洪祥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这个就是我们的决心。还有你的那个师兄国洪进,他也是跟我们一起做的手术。”
不知道为什么,我冰冷的血忽然一下子就热络起来,眼睛也是热热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小刚说道:“打架咱们兄弟是一起上,打鬼,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唐国庆悠悠的说道:“最主要的是,我不想以后我们兄弟连打麻将都不能好好的打。”
“烧烤啤酒我也还没有吃够。”马洪祥说道。
“大保健桑拿按摩都没有了。”李小刚说。
“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一点用都没有?”我含着眼泪大声的说道,“你们以为换了一双眼睛,就能对付小林先生么?你们以为你们能对付那些妖魔鬼怪么?在他们面前,你们屁都不是知不知道?!”
马洪祥平静的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我的老婆和儿子在地狱里面生活,我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就算是注定要死,我也要挣扎一下!”
李小刚冷冷的说道:“可是你看你现在怎么样?简直就好像一个死狗一样!只不过是输了一次,人还没死你就彻底认输了,躺在这里等死!”
唐国庆也说道:“打了这么久麻将你还不明白么?这一把输了,再来下一把,不到散场,都不知道最后是谁输谁赢啊。”
郭婷婷也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两个在公司加班?明天就要验收了,可是数据还有问题,你说不到最后都不能放弃。我们一行代码一行代码的调试,一个可能一个可能的排出。最后那一次验收我们终于还是没有通过,可是你一点都没有灰心,你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可以问心无愧,你还记不记得?可是现在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弃了呢?”
我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呻吟了一声。
“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说。
“你……”马洪祥说道。
“我叫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好!”郭婷婷忽然冷冷的说道,“既然你已经认输了,那就由我来!我去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