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小林先生的声音好像有些哽咽的样子，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建文皇帝的灵魂，眼睛里竟然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着。
我忽然有些同情小林先生，也理解他心里的心情了。
一个人孜孜不倦的追寻一件事几百年，一旦达成，那种心情，真的是无法形容的了。
“对了，”小林先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着我，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清楚，那就是向天问的身份来历。”
小林先生不说起，我都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我一直都很好奇，那向天问是干什么的。
小林先生笑了笑，这一次，他笑得有些凄凉，说道：“实际上，向天问跟我是同门师兄弟，我是师兄，他是师弟。我们同门学艺，同桌吃饭，同床睡觉，甚至，还同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不过后来，我们最后谁都没有娶那个女人，因为我们不想为了一个女人，破坏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这一点，我倒是万万没有想到。
这么说，向天问是跟小林先生同一时代的人，那他也是个灵魂附体的人了。
酆都大帝把向天问介绍给我当师父，那么酆都大帝应该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了？既然酆都大帝知道向天问的身份，他竟然还让向天问以这个样子存在于世，那不是很奇怪么？
小林先生说道：“后来，我和向天问一起投靠了建文皇帝，一起为皇上尽忠，一起为朝廷尽力。从那以后，我们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生死相托。”
这种情谊确实是很少见，但是为什么，他们后来又翻脸了，变成敌对的人了呢？
小林先生继续说道：“可是后来，也许真的是天意难为，我们尽管已经尽力而为，还是无法阻挡燕王大军的脚步，建文皇帝终于还是失去了江山。那天，我们师兄弟带着建文皇帝从密道逃走，皇上体弱，禁不住密道里的浓烟，终于还是驾崩了。”
“我们师兄弟悲痛欲绝，几乎就要横刀自刎以谢皇上。”小林先生趴在田埂上，整个人好像都已经陷入了回忆里，“后来得到高人指点，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计划复活建文皇帝，还我大明正统江山。可是，向天问却不同意我这样做。他认为建文皇帝气数已尽，燕王得到江山，乃是天意如此。既然天意要建文死燕王兴，那我们就应该顺应天命，不可逆天而行。”
小林先生仰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师兄弟终于产生分歧，直到最后彻底分道扬镳，变成你死我活的仇人。”
“不过有一点我们的想法还是相同的，”小林先生继续说道，“建文皇帝驾崩之后，新上台的永乐皇帝四处追杀我们，誓要把我们这些人斩草除根。跟着我们逃出来的那些人，都是对建文皇帝忠心耿耿的卫士，也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我们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应该想办法把他们保存下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冷静了很多，可以思考问题了。
我耳朵里听着小林先生说话，眼睛看着漂浮在天空中的建文皇帝灵魂，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力气好像恢复了一些。
也许，等我的力气再恢复一些，我就可以趁小林先生不注意，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然后——把他的灵魂送回地狱里面去！
失去了小林先生的扶持，相信那个建文皇帝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或者，小林先生功夫太高，我也可以直接把建文皇帝送回地狱。这样一来，说不定小林先生也会了无生趣，自我了结完事。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恢复一些力气，不管把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送走，小林先生的所谓复辟大业也就无疾而终了。
所以，现在我最需要的是时间，时间！
这是我反戈一击，实现逆转的唯一机会！
于是，我对小林先生说道：“于是你们师兄弟就一起带着那些兄弟逃到了元宝村？”
小林先生说道：“逃生的过程真的很艰苦。你应该知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句话吧？但是，你肯定没有真正体验过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们根本就不能安心的吃一顿饭，不能安心的睡一个囫囵觉。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我们都会惊恐的跳起来，像一个疯子一样到处寻找躲在暗处的刺客，好多兄弟都是这样彻底疯掉了，有些则干脆自我了断了。”
我冷冷的说道：“如果那个时候你也自我了断，那后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小林先生好像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讥刺之意，继续悠悠的说道：“也不知道辗转了几千几万里，我们终于来到元宝村这个地方。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比现在更加偏远得多，更加隐秘得多。我们终于可以在那里安家落户，落地生根了。那个时候，我们一起从皇宫密道里逃出来的兄弟，已经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为了掩人耳目，那些兄弟全部改名换姓，为了表示为国尽忠，不忘旧主，全部都改姓国。只有我和师弟向天问两个人没有改名，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姓氏。”
“这就表示你和你师弟向天问都不是为国尽忠不忘旧主了。”我说。
小林先生继续说道：“等兄弟们都安定下来之后，我就要正式开始进行我的复辟大业了。师弟向天问知道我的计划，说我会造成无数无辜的人死亡，生灵涂炭。他非但不支持我，反而说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我。从此之后，我们兄弟终于彻底的走向对立。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一起成长，就这样斗了几百年，结果是我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
我忍不住问道：“那酆都大帝应该知道向天问的身份，为什么你成了地府的通缉犯，而向天问却任由他逍遥在人间呢？”
小林先生说道：“这个很好解释。一来酆都大帝知道向天问跟我的关系，他要留着向天问来对付我；二来向天问躲在深山里，几乎足不出户，人畜无害，跟死了也差不多，所以也没有必要把他带到地府去；三来，刚开始的时候，那些逃出来的兄弟也一心想要复国。虽然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是天下还有很多人同情建文皇帝的，一旦他们出来，很可能会汇集很大的势力。而向天问在他们中间一向很有威望，留着他，可以起着镇压那些兄弟的作用。所以，放眼天下，向天问应该是唯一一个经过酆都大帝同意留在人间的灵魂附体的人了。”
我说：“酆都大帝肯定没有想到，到最后，向天问还是中了你的算计，连灵魂都被你收了，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小林先生露出沉痛的表情，说道：“其实，我也不忍心这样做，在收他灵魂的时候，我的心也很痛。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把他除掉的话，他一定会阻碍我的复国大业，我只能痛下杀手。”
我冷哼了一声说道：“每一个做坏事的人，都说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就算是杀人无数，还是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接下来你肯定想说，为了复国大业，小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是这样吧？”
“本来就是这样。”小林先生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