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武崇敏的小脸喝得红彤彤的,兴冲冲却文绉绉道:“天师,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守真毫不留情面的拒绝道。
三郎武崇敏呆住。
众人皆愣。
“贫道乃方外之人,却也晓得小别胜新婚之说,不如今夜就到这里吧,我们散去,可以圆了郢国公的相思之苦。”
众人寻着守真的目光望去,都看到了薛崇简跟外屋的一位婢女眉来眼去之景。
此刻,他们才明白守真的若有所指打趣之意。
三郎武崇敏才晓得守真天师不是真的拒绝自己。
郢国公薛崇简听得众人放声大笑,才明白自己的一番眉目传情都落入了众人的眼中,不由地解释道:“我是让胡缨先回去,别打扰我们饮酒。”
“胡缨是嫂嫂身边的婢女,她来找阿兄就是嫂嫂的意思嘛。阿兄,我懂!”三弟武崇敏如小大人似得说道。
“三郎,你懂的越来越多了!就如天师所言,既然弟妇有令,今夜就到此吧,明日我们再聚!”卫国公薛崇胤醉意虽浓,但很明事理,粗中有细。
“无妨……”薛崇简还要推辞。
武延秀站起身来说道:“夜已深,我得回府,不然的话,宵禁后还得查金鱼袋,实在麻烦。延秀来日再来拜访!”
武延秀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跟守真诉说,但他见此时真的不是叙旧的时候,只能忍下来留待以后再过府来叙旧。
那双有着别样灵气的双眸,特意望了守真一眼,看到守真微微点头示意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知晓了守真明白自己今日匆匆而来的心意。
众人送走武延秀之后,薛崇胤一身酒气,喃喃自语道:“这个武延秀,美丽妖冶,却没有傅粉施朱,还是值得交往。”
守真有些飘飘然,微醺道:“兰有秀兮菊有芳,延秀乃是君子中的兰花,岂是二张兄弟傅粉施朱能媲美之?”
“人是不错,就是可惜没赶上好时候。”薛崇胤叹道。
“好时候?能从突厥活着回来,还不是好时候?”
“此言差矣。以我对武延秀和二张兄弟的比较来看,延秀绝对不亚于二张兄弟的美姿。当年,‘穿着纱縠禅衣,曲裾后垂交输,冠禅纚步摇冠,飞翮之缨’打扮得如同骚鸡一般的张昌宗去觐见太后,你知道太后作何评论?”薛崇胤说着说着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作何言?”
“太后看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玉貌雪肤,不免流着口水跟左右叹道:‘自古燕赵出奇(骑)士’。哈哈,我也是听满春院的娘子们(注①)说的,权当下酒笑料吧。”薛崇胤满口浑话,却粗中有细补充了一句。
张昌宗的老家是定州(今河北保定南),可以算作燕赵之人。这话没说错,但能从满春院这种地方传出宫闱秘辛来吗?
守真第一次重视起薛崇胤这个人来,如果说他是浑人,浑人却不会补充一句为自己开脱。如果说他是心思缜密之人,心思缜密之人却不会这么大大咧咧,背后议论刚刚退位的太后。
“难道他在掩饰伪装?”守真对于隐忍之人有着异样的敏感,只因自己就是隐忍之人,看待他人时总要多想一层。
还未等他想明白,出去送客的薛崇简和武崇敏已经回来。
众人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纷纷散去,特别是守真和薛崇简第一天回京,身心疲惫,早就在硬撑着精神才没有睡去。
守真自有府内的下人们引着去了别院,由小厮徐长明等人接手后伺候着休息。
之前,在众人打趣薛崇简时,婢女胡缨早已听出众人的打趣,连忙退了出去,一脸绯红的回了内宅。
婢女雪明见胡缨独自回来,细声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回来,阿郎(注②)呢?”
“还在会客。”胡缨心不在焉道,在烛光下脸上仍有红晕。
“都什么时辰了,什么客人这么不开眼?没见阿郎刚刚回府吗?”雪明恨声道。
雪明取自“雪尽天地明”之意,本是官宦之后,后来被抄家没奴,从小伺候方城县主武氏(武三思的次女)长大,虽为婢女却是武氏的心腹丫鬟。
胡缨是胡人之女,因父亲经商失败没有盘缠回西域,落魄生病而亡,为了生存下去甘入奴籍。
她的胡缨之名,还是雪明为她取的。
她和雪明一起长大,姐妹情深。说话也少了顾虑:“我见到两个不相识之人,一人是道士打扮,一人如女子模样。”
“女子?是阿郎从未外面带回来的?”雪明急忙上心问道。
“哪有?虽是女子模样,却是男子。”胡缨见雪明误会,连忙解释道。
“你确定不是女扮男装?”
“不是。听三郎的书童说,好像是桓国公武延秀,是咱们娘子的堂弟。”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突厥待了六年的堂弟!”
“呸,你也敢称呼堂弟,你的心太野了,小心娘子罚你抄佛经去。”胡缨打趣道。
“切,怕你?我这是口误,咱们娘子这边的梁王一脉就有五个亲兄弟,魏王一脉那里有六个堂兄弟,还有那些族兄族弟多了去了。我哪里都认得过来?”雪明点了一下胡缨的额头,以示亲切。
两个丫鬟打闹时,郢国公薛崇简来到了内宅,步履蹒跚,要不是贴身侍卫薛风眠搀扶着,差点找不到内宅。
看到雪明和胡缨在灯笼下打闹,薛风眠呼道:“雪妹、阿缨,快来接着阿郎。”
雪明和胡缨同时跑了过来,接住了微醺的薛崇简。
雪明悄悄捏了一下薛风眠的胳膊,暗中假装扶不住薛崇简,故意贴了薛风眠一下,然后才架着薛崇简回内宅。
府里有规矩,薛风眠等下人都无法进入内宅,将郢国公薛崇简送到内宅院门之后,便下去休息。
临走前,他望着雪明的背影笑而不语,发呆了很久,直到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内宅院子里。
“该不该和主公再提一下呢?当初,主公答应我从突厥回来之后就成全我,应该问题不大吧。”
薛风眠是家生子,跟随着郢国公薛崇简一路走南闯北,去突厥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从未让薛崇简陷入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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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唐朝对艺妓称呼大多以娘字,例如说,杜秋娘,杜十娘,芸娘等。
注②唐代,奴仆称呼男主人为“阿郎”,而称呼少主人为“郎君”;称呼主母为“娘子”,年轻一点的称为“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