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真不明就里,看着郢国公薛崇简起身,他也跟着起身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三郎武崇敏虽是一脸不屑,身体却也跟着站立起来,世家公子的教养根深蒂固。
“大兄,这是从哪回来,一身的酒气!”
来人正是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的长子,卫国公薛崇胤。
令人守真感到意外的不是薛崇胤的无礼,而是他一身的酒气和香气混合而成的难闻之气,里面混杂着一丝胭粉之气。
“还能去哪,满春院喽!”武崇敏讥笑道。
“哈哈,吾家三郎长大了,竟然知晓满春院,下次为兄带你长长见识去。”薛崇胤拍着胸膛保证道。
薛崇简听了满春院,马上明白了大兄薛崇胤去了洛阳声名狼藉的妓院,他恼怒薛崇胤为何放着官方的教坊(注①)不去,偏偏去最肮脏的勾栏(注②)!
“大兄!勿要教坏了三郎。”薛崇简劝道。
薛崇胤一身的酒气,一屁股坐了下来,没有与守真寒暄招呼之意,而是大笑道:“三郎再有一年就该联姻成家了,有些事情也该懂了。三郎,你说说你跟身边伺候你的那个婢子有没有睡在一起?”
薛崇简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只能劝道:“大兄,你醉了,该回去休息了。”
“二郎,听说你刚回来,为兄还要为你接风洗尘呢!来人,给我上酒!”薛崇胤喧宾夺主。
一向儒雅沉稳的薛崇简遇到了蛮横无理的兄长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无奈的望了望三弟武崇敏和守真,毫无办法。
世家子弟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与兄长争吵之事,他提醒道:“大兄,今日有贵客,你莫要冲撞了客人。”
“谁?”薛崇胤这才正眼看了守真一眼,“道人?不会是术士李弘泰之流的江湖骗子吧?”
“才不是,天师刚才还说我能封王呢!”武崇敏傲娇道,却不知道这句话给守真添了乱。
“你听听,我说什么来着?二张兄弟就是被术士李弘泰骗得上了西天,要不是他俩信了李弘泰的鬼话,相信自己有天子之相,能这么快被皇帝诛杀嘛。二郎,赶紧把这个江湖骗子轰走,免得给家族添祸。”
守真听得有趣,觉得这个角度看待皇帝李显逼宫之事也是有些道理的。
薛崇简明知大兄薛崇胤的这一番是好心,却也心中有气。
毕竟,守真是薛崇简请来的贵客,并且二人是极好的朋友。
卫国公薛崇胤连问都不问,就准备将人赶走,端得是无礼,也扫了薛崇简的颜面。
“大兄,慎言!这位是长安昊天观的守真天师,乃是母亲大人钦定下来的贵客。”
“母亲大人知晓道人……天师?”薛崇胤马上改口道。
三郎武崇敏冷笑道:“母亲大人邀请天师在家里居住,大兄想要赶走也要先问问母亲大人吧?”
守真冷眼观瞧,他自有傲气,但绝不能因为傲气而与半个主人的薛崇胤起了冲突,只能隐忍道:“福生无量天尊,……”
一身醉意的薛崇胤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天师驾到,勿怪愚兄的眼拙,酒喝多了容易上头,差点错怪了天师。”
守真没有想到薛崇胤变脸变得这么快,唱喏道:“见过世子。”
一句“世子”让薛崇胤极为受用,皇帝的儿子太子称呼为殿下,亲王的儿子称呼为世子,薛崇胤早已知晓继父武攸暨被皇帝封为定王,心中同样有一个做郡王的想法。
“好说,好说!来来来,我来敬天师一杯!”薛崇胤开始张罗起来,应酬这种酒局很是老练。
三郎武崇敏见薛崇胤赖着不走,心中恼怒,却是不敢违背礼制,以下犯上。
酒桌上的气氛稍缓,既然薛崇胤不走,以他的身份必须坐在上首,四个人重新落座。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贵客至。
四个人都很惊讶,这么晚的时辰,除了自家人之外,居然还有客来访。
一身华服的俊美少年笑盈盈的站在门外,冠以玉清云仙之巾,清雅俊秀,惹人怜爱。
“二郎?快来!还说这两日去约你。”郢国公薛崇简面露喜色。
“延秀?你……你消息够灵通的!”守真也是惊喜。
来人正是桓国公武延秀。
二人迎接武延秀的态度明显比对待薛崇胤有天壤之别。
“两位兄长,延秀听说你们今日回京,早已派人留意。知晓你们回府之后,心中忍不下想念之意,深夜来访,还望见谅。”武延秀叉手礼(注③)道。
一般情况下,有身份之人在访友过府之前需要提前一两日,由下人递上名刺,留下拜帖,然后主人会收拾准备一番,在定好的日子里迎接来客。
特别是权贵圈子里皆为有身份之人,很少会如此未约先至,甚至深夜来访。
“哼!原来是桓国公呐!我说谁会这么无礼呢,在突厥那里学得一身野蛮无知!”薛崇胤坐在正座上说着风凉话。
“无妨,无妨!你便是不来,我明日也会去寻你。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请上座!”郢国公薛崇简热情道。
武延秀的眼眸里倏地闪过一丝异色,很快恢复如初,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在突厥隐忍了六年,什么羞辱没有经历体会过?
“延秀来的匆忙,还请大兄见谅。明日为大兄补上一份见面礼。”
“哼!我乃堂堂的镇国太平公主之子,缺你这点见面礼?自从你回京之后,在皇族诸王之间上蹿下跳,却从来没有拜访过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武延秀叉手礼道:“绝无此事!延秀为大兄准备的礼物刚刚到京,明日就能送来!还请大兄见谅。”
“延秀说的没错。他本是与我一同进京,后因事提前回京,随车的礼物皆由我押送入京,车队刚刚进府。我说延秀啊,你是想念我们,还是想念你的礼物了?”薛崇简一边解释,一边为了缓和气氛开了个玩笑。
武延秀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红晕,羞恼道:“阿兄不信我?”
“哪里,崇简故意打趣你而已。不过,为了答谢他帮你押送礼物,你总要敬上他三杯。”守真插话道。
“咦?我本是做好事,怎么变成了自罚三杯了?想要连灌我三杯?哈,在场之人皆有份,谁也逃不过这三杯酒!”薛崇简马上“雨露均沾”,要求众人谁也不能逃酒。
说起喝酒来,酒桌上的气氛马上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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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教坊,本意是有国家正式编制乐籍的机构,由国家财政供养。后来代指官妓。
中国历史上的妓女(指卖艺的艺妓)分为五类:宫妓、营妓、官妓、家妓、民妓。宫妓是皇宫中服务于皇帝的妓女;营妓是服务于军队军官和士兵的妓女;官妓是服务于各级地方官员的妓女(李白、白居易、苏东坡都曾有诗);家妓是达官贵人供养的服务于达官贵人的妓女(最有名的是隋朝司空杨素的歌妓红拂女);而民妓,分为两种,一种是艺伎(明末秦淮八艳),一种是娼妓。
注②勾栏代指娼妓的妓院,例如说,满春院。
注③叉手礼,无论男女老幼都可行使,是地位低者向地位高者行的一种礼,以示尊敬。叉手礼多在站立时使用,尤其是回话时,常加上这种礼节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