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家庭夫妻之间都有七年之痒一说,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的七年之痒却是拜武后亲手所赐。
结婚第八年,即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李唐诸王起兵反武。
济州刺史薛顗(注①)与琅邪王李冲(注②)通谋,被处死,受株连被处死的还有薛顗的二弟薛绪。
薛顗的三弟就是驸马薛绍,薛绍本人并没有参与这次谋反,武后仍然下令将驸马薛绍杖责一百,最终散骑常侍薛绍饿死洛阳狱中。
当时,太平公主正怀着第四个孩子。
事后,武后为了安慰太平公主,打破唐朝公主食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将她的封户破例加到一千二百户。
太平公主因陷入“怀疑人生”之故,沉寂了一年,没有人知晓她是如何度过的这一年。
这一年之后,太平公主从一只金丝雀蜕变成一只狐狸。
武后之所以溺爱她,只不过想将之前亲手杀死大女儿安定公主的愧疚弥补在太平公主的身上。
这一年里,她终于认清“帝王家无亲情”六个字。
这一点,从武后再次为她安排婚事中就可以体会出来。
武后想让太平公主嫁给自己的侄子魏王武承嗣。
天不遂人愿,正赶上魏王武承嗣生病。
武后没做耽搁,没有时间等待魏王武承嗣养病好起来,便将太平公主下嫁于自己的堂侄武攸暨(武后的伯父武士让的孙子)。
为了这门婚事,武后不惜下旨杀死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
太平公主终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武后眼中加强政治力量的棋子。
载初元年(公元690年)七月,太平公主嫁给了武攸暨。
两个月后。
同年九月九日,武后在则天门登基,宣布改唐为周,改元天授。
九月十二日,武后受尊号(注③)为圣神皇帝,以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改为武旦;原皇太子李成器为皇孙。
太平公主看清楚一切之后,心灰意冷,整日烧香拜佛,直至遇到圣僧惠范,彻底放飞自我。
在圣僧惠范的调教之下,太平公主变得上进“喜权势”,常与圣神皇帝商议政事,得到了圣神皇帝的欣赏。
然而,也是从此开始,太平公主包养男宠,大肆装修府邸,购买别业等疯狂举动。
例如说,太平公主为了博取圣神皇帝的欢心,将自己中意的十六岁男宠张昌宗进献给了母亲。
驸马武攸暨,虽然被封为千乘郡王,但是其性格谨慎谦退。原配夫人因此事被赐死之后,他的心中更是苦闷,整日沉默不语,专自奉养而已。
如今,被皇帝李显封为镇国太平公主的她,不知道在这次逼宫圣神皇帝退位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守真一直陪伴在郢国公薛崇简身边,没有收到更详细的情报,但他绝不会相信太平公主没有暗中行事捞取政治资本,不然的话,“镇国”二字不是平白无故而来的。
三公子武崇敏在前面引路,二公子薛崇简在身边相陪,一席道袍的守真缓步前行,身后伺候着两位乖巧可爱的道童。
沿路上的盏盏圆形纱灯吸引着清风和明月的眼睛,纱灯上的绣着各种图案,令人眼花缭乱,二人差点没有跟上众人的步伐。
早有伶俐的下人提前一步去通报,并打开了永安殿的殿门来迎接众人。
灯火的照映下,永安殿富丽堂皇,勾心斗角的檐角上有七个垂脊兽,在火影之中森严屹立。
来不及细细观赏,守真身不由己的随着一行人进了永安殿内。
殿内四列长排明烛衔泪,原本的灯油烛火之味被淡淡的香料味替代,让人几欲沉迷其中。
中间两列长排的宫灯高悬,东面是一长排的长信宫灯,西面是一长排的兽首提梁象鼻腿铜灯。
殿内的深处有几处身影晃动,几位双环垂髻的宫女正在整理撇脚长案下的书卷。
长案前面有数盏雁鱼铜灯,半遮半掩着一个雍容的身影。
盘桓髻上的金钗与步摇,在明烛的摇曳下熠熠生辉,一位方额广颐的贵妇缓缓抬起了头。
守真故意慢了薛崇简兄弟一步,停在了二人身后,凝目远望眼前的这位当朝第一公主,镇国太平公主。
十多年前,守真曾经在宫城里见到过太平公主,与那时的高傲不同,此时的太平公主已经变得丰腴婵娟,但其玉貌雪肤,眉目如画,风采依旧。
直领对襟上披着一件狐白裘的披肩帔,映衬着太平公主的雍容华贵。
太平公主含笑,慈爱道:“崇简回来了?”
薛崇简行揖礼(注④),身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推手,双手缓缓高举齐额(略高过眉心),俯身道“让母亲大人担心了。”
“吾家儿郎能在残冬即逝之时赶回来,正逢春日来临之际,半年来的辛苦可谓是苦尽甘来。我已从圣上那里为你讨得银青光禄大夫(注⑤),圣上亦是器重你,将拟迁你为卫尉少卿(注⑥)。”
守真暗叹太平公主的聪明。
银青光禄大夫是朝廷的散官,并无实际职务。
与薛崇简的“郢国公”爵位不同,爵位只是待遇高,却非官阶,银青光禄大夫虽无实权却是官阶,可随时从散官转为实权官职。
皇帝李显闻弦而知雅意,明白了太平公主想让儿子升官的心意,便给了薛崇简一个实权的卫尉少卿,负责掌管武器、仪仗的库藏和供应。
这个官职对于刚刚经历兵谏而坐上皇位的李显来说,非心腹不能担任。皇帝李显向妹妹镇国太平公主表达出很大的善意:“都是自己人”。
“母亲大人,阿兄还请来了天师呢!”武崇敏起身后,又顽皮的上前走去,回身指着薛崇简的身后邀功道。
太平公主以为薛崇简身后是贴身侍卫,定睛观瞧后才注意到守真等三人。
薛崇简马上躬身介绍道:“这位是长安昊天观的守真天师,多承他在突厥时的照顾,才祛除了儿子身上的恶疾。儿子邀请他来洛阳开坛讲法。”
守真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小道守真见过公主殿下(注⑦)。”
清风和明月站立守真的两侧,等待守真唱喏后,同时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小道清风明月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还未说话,身边的几位宫女看着两个小道童,捂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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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济州刺史薛顗[yǐ],济州在今山东。
注②琅琊王封地为今山东是聊城。李冲是唐太宗的孙子,唐太宗第八子越王李贞之子。
注③尊号,既有生前上的尊号,也有死后上的尊号。生前上尊号实际上就是大臣对皇帝的奉承逢迎,由臣下给予的尊称。尊号始于唐朝武周时期,尊号字数不一,常遇事而累加。称呼时习惯于使用尊号之首的两个字。
注④武周时期,武后改礼制,以揖礼为主。跪拜主要用于朝会、祭祀等重大礼仪场合。后来,人们习惯了垂足而坐,没有了进屋跪坐的习惯,至宋明皆为揖礼,作揖见礼。
注⑤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散官,无职掌。
注⑥卫尉少卿,是卫尉寺的次长官,掌武器、仪仗的库藏和供应。从四品。
注⑦唐初制令,惟皇太后、皇后、诸王、公主,百官上疏称殿下;惟皇帝,上疏称陛下、圣人、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