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远处传来了久违的饭香。
行军时早已吃腻了的稠粥,此时却已成了人间美味。
稠粥,只是将粮食、蔬菜、盐混在一起熬成的粥,口感极差,是行军时简易吃食而已。
“真香!”
“太香了!”
每个人极为满足,没有人不合时宜的提及曾经顿顿羊肉、日日饮酒的奢华美宴。
郢国公薛崇简和突厥头目骨朵没有跟众人抢饭,强忍着饥饿感,在地上比划着地形图。
“《大周地理志》里提到过,燕山山脉南端连接太行山山脉,北部与鲜卑山山脉相连。契丹部落就活跃在燕山山脉附近,我们不能离着燕山太近,只能一路向北,走鲜卑山,进入室韦部落的势力范围。”
骨朵指着一处说道:“这里是西室韦,有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去这里。”
“室韦也不希望你我两国和亲交好,部落利益面前,朋友也很可能靠不住。”郢国公薛崇简说道。
“不会,我的朋友,我信得过。”骨朵强硬道。
“你信得过朋友是好事。但是,能不能保住公主的安危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室韦人想与可汗联姻,扣留公主呢?若你是室韦人,你希望突厥和大周联手,还是突厥和室韦人联手?”
骨朵沉默良久:“你们汉人多疑。”
“多疑不是坏事。只要不出卖朋友!”薛崇简反击道。
昨日,骨朵在为车上的伤兵包扎伤口的时候,有一个突厥勇士忍受不了失去双腿的痛苦,抱怨自己成为他人用完就丢弃的刀。
骨朵听出弦外之意,逼迫他说出了内情,原来有一位突厥使者勾结了契丹人,告知众人的行军路线,出卖了众人。
骨朵当时就杀了那位叛徒。
这让骨朵无法面对薛崇简等大周使者。
骨朵向阿史那果儿禀报了此事。
阿史那果儿蒙着面纱说道:“草原上的雄鹰也会相互争食,但绝不会退缩。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去大周,那我们就回南庭吧。”
骨朵捶胸道:“骨朵一定会保护公主安危。此地离契丹部落较近,我们需要从西室韦那里借道回南庭。”
“大周的汉人说,西室韦有可能对公主不利,他想要北上,然后向东翻过鲜卑山,从安东都护府回大周。”骨朵继续说道。
阿史那果儿有些犹豫,说道:“先到西室韦再做决定吧。”
吃过饭,有人已经酣睡起来。
守真让魏广宗和张皋去休息,他来放哨。
本想找上武延秀一起巡逻放哨,却远远的看到武延秀和阿史那果儿坐在篝火旁,像是争辩着什么。
“你就那么想让我嫁到大周去?”阿史那果儿恨声道。
“不是我让你嫁过去,是你的可汗决定的。”武延秀避其锋芒。
听到了“可汗”二字,阿史那果儿没有了脾气。
是啊,即便她深爱着武延秀,也不能违背可汗的意愿。
只有在不影响可汗开疆辟土的前提下,阿史那果儿才是可汗的女儿,突厥人的公主。
如今,可汗之女已经成为政治工具,为了与大周停战和解,只能牺牲她来联姻,巩固政治结盟。
“我想回南庭。”阿史那果儿任性道。
“回?我们能不能逃出契丹人的追杀还不一定。你是公主,契丹人不会拿你怎样,我们呢?我们必定会被杀死泄愤。”武延秀冷面道。
阿史那果儿玉手轻抬,揭下头巾,说道:“不会吧?”
这话问完,她自己也觉得怎么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怎么办?我们不是引着契丹人去了云州吗?”
“按照骑兵的速度,他们早就追上了那队伪装的车队。此时,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不要吓我。以前我不开心,你总是给我挑胡旋舞,为我唱歌哄我开心。自从离开了南庭,你就再也没有弹起过清笳。”阿史那果儿嗔怪道。
武延秀的玉面露出无奈的神情,皱眉道:“你送给我的清笳,我都背在身上,你看。”
他从背后拉出胡笳。
“不吃不喝不睡觉,赶了两天的路,哪里还有精力唱歌跳舞?我都想现在昏睡过去。”武延秀只觉自己将要熬到了极限,身体有些不支。
阿史那果儿在长檐车上躺了两天,除了睡就是躺着,哪里知晓其他人痛苦,面纱浮动,说道:“好吧,好吧,你去休息吧,就让我一个人孤独到老吧。”
当年,武延秀为了求生,在可汗面前和阿史那果儿眼前隐忍了六年,为了取悦二人,他不得不学习突厥语,唱突厥歌,跳胡旋舞,只要阿史那果儿一个眼神,他就会马上出现在她的眼前,效犬马之劳。
如今,他终于从南庭解脱出来,本以为回到大周就能够以皇族子弟的身份过上神仙般的生活,没有想到,居然踏上了逃亡之路。
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丧家之犬,离着大周越来越远,美好的生活只能出现在梦境里。
这里已经不是南庭,武延秀再也不想忍受阿史那果儿的任性,第一次没有哄她开心,而是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酣睡了起来。
阿史那果儿的脸上浮现一丝怒意,但深爱着他的心,让她轻轻踢了武延秀两脚,发现他真的不是装睡,而是沉沉的睡去。
她怜爱的看着他,那张只有汉人才有的绝世美颜,虽然闭目酣睡,却有一种极致的柔美,便如南庭中的女子都很少有这种肌肤。
她不由地看痴了,坐在他的身边,嘴里轻哼着突厥族的歌曲小调,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只要不去大周,只要有武延秀陪伴,她不在乎去哪里,即便是浪迹天涯。
远处,郢国公薛崇简已经沉沉睡去,替他放哨的是贴身护卫薛风眠。
守真巡逻时,与骨朵遇到了,一起边走边聊。
“天师,最近,好久没有见你施展法术了?”
骨朵有些敬畏守真。
当初为了镇住突厥人,守真表演了几个简单的道术,却被突厥人认为他会妖术,十分害怕他。
那些法术无非是加了些磷的喷火把戏,走江湖卖艺之人大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突厥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认为是神奇的“妖道”。
“现在哪有心情?施展法术需要请神,神仙显灵附体,我才能施展成功。没有神仙显灵附体,我就是一个凡人。”守真说话半真半假。
“天师说得是。那天,我还在想,如果天师能够施展法术,我们就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骨朵感慨道,他很单纯,没有其他想法。
这话让守真听得一愣,心中涌起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