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侍郎张柬之准备在除夕之夜发动兵谏,距此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仓促,却需要每一步环环相扣,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守真不能亲赴神都洛阳为张相牵线搭桥,他无法将自己的内应和底牌交到张相的手上,只得再次麻烦李过带着自己的书信密函返回神都洛阳。
对于这个决定,李过和魏广宗都支持他的谨慎,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能暴露了身份,因为一旦失败,众人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按照原计划,守真必须抱住郢国公薛崇简这颗大树,从突厥回国的路上他受薛崇简之邀,可以客居在公主府内的别院里,这让他能够借助太平公主的威名躲过各大势力的追查。
从隋朝开始,官府为了便于管理,在洛阳城内每500平方米规划一个居民区,称为里坊。
里坊东西南北各广三百步,内有十字街,四面坊墙居中开门。
坊内十字街(注①),宽约5至8米。各坊之间以街道相隔,每坊建有围墙,留有坊门,昼开夜关。可以看出,神都洛阳宵禁制度很严格。
官方记载,大周时期有103 坊,以洛水河为界,分南北两部分,洛水河以南称洛南里坊区,有74坊,洛水河以北称洛北里坊区,有29坊。
太平公主府邸在神都的洛南里坊区的尚善坊。
尚善坊位于天津桥南,北临洛水。天津桥横跨洛水河,洛水河的北面就是皇城。
也就是说,从皇城出来,经天津桥南下,第一幢府邸就是太平公主府。
与太平公主府相邻的是梁王武三思的府邸,而且,皇太子李显的小女儿安乐郡主嫁给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也住在尚善坊。
尚善坊的西面,隔街相对的就是积善坊。
积善坊住着五位王子,又被称为王子坊。圣历元年(公元698年),临淄郡王李隆基出阁,圣神皇帝赐第积善坊,李隆基和他的四个兄弟住在一起。(公元702年,最小的弟弟李隆悌年殇逝,仅10岁。)
一旦守真客居在此,可以接触到最多的皇家子嗣,不管是无意偶遇,还是刻意巧遇,会给他创造出最好的机会。因此,薛崇简什么时候进京,守真便什么时候进京。
守真打坐冥思了一整天,脑海里推衍了无数次后,研墨提笔,写下了两封书信,一封交由凤阁侍郎张柬之,一封由高延福转交秘书郎明珪。
李过仅仅休整了一日,便再次踏上回京之路。
这次回神都洛阳,不仅仅是送信这么简单,他估算着河西道商会的兄弟们已经收到了他的书信,准备启程赶回洛阳。因此,他要去蕃长那里开“公验”,为兄弟们日后能够自由行动做前期准备。
公验是指官府开具的证件,对于老百姓来说,相当于临时身份证,可以自由出入城门。一般情况下,给白丁老百姓的有效期是三十天,如果有正当理由,可以适当延期。
李过平时四处乱跑,根本不适合这种公验。他便以胡商的身份,在蕃长那里开具了商人身份的公验,算是可以自由出入城门。
为了便于管理外国人,主要是管理胡商,官府设置了蕃坊,供外国人居住生活,并设立专门的胡人商业区。
蕃长由胡商自己推举,经官府任命。蕃长除了管理胡商事务外,还协助官府招募外商。可以说,蕃长相当于官方认可的胡商协会会长,协会下有众多商会。
李过要找上门的这位蕃长,属于“自己人”,他是守真的从叔裴伷先从北庭都护府派遣来的心腹,亦是某个没落部落可汗的儿子。
这位蕃长在神都洛阳待久了,再也不想回北庭都护府,这么多年来与官府走得很近,因此,办理一些公验手续非常容易和方便。
李过名下的河西道商会是以胡商的身份,游走在北庭都护府和洛阳之间,交易商品,赚取差价,传递情报,互报平安。(这与华人获取外国人身份后注册外资公司有异曲同工之处。)
李过走后的第二天,一直在可汗之女阿史那果儿帐下教授汉字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回到了师父守真道长的身边。
“师父,你的头发里多了一绺华发!”清风正在给守真梳理头发。
守真一怔,这两日殚精竭虑,想了许多,没想到竟为此生出了一绺白发。
明月在一旁喊道:“我去拿刀子,帮师父割掉。”
明月在可汗之女帐下待久了,也如突厥人一样,喜欢玩刀。
吓得守真连忙喊住:“不用,留在发髻里吧。明月,你现在这么跳脱,是在可汗帐下惯得吗?”
明月再也不敢玩弄手里的道簪和莲冠,退在一旁,躬身站立。
“师父,平时明月很乖的。”清风一边为师父整理发髻,一边替明月辩解道。
“哼!不用你说。”明月挤着鼻子,小声对清风哼哼道。
守真看着这两个七八岁的徒弟,也不好过分训斥,刚才也只是假意生气而已。他只是担心两个人徒弟在可汗之女面前失了礼仪,惹恼了可汗之女。
“平时功课可坚持?”
“背诵一遍《黄庭经》(注②)。”守真吩咐道。
“上清章第一。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明月一气呵成。
“早课做得不错,明月很用功!”守真夸赞道。
明月的嘴角微扬,脸上略有得意之色。
守真却不说破,七八岁孩子的教育以表扬为主,问道:“清风呢?早课怎么样?”
清风早已将莲冠和道簪为守真戴好,躬身说道:“师父,我也来背一遍吧。”
“不用。明月说说,清风平时的早课做得怎么样?”
“还行。”
守真笑了,问道:“还行是什么意思?比你差?”
“不比我差,比我用心。”明月想了想,说了实话。
“既然不比你差,我就不检查清风的功课了,以后交由明月来监督清风的功课吧。”
明月听后一喜,对着清风挤眉弄眼。
“以后,我只监督你一个人的功课,省心多了。”
明月听完师父守真的这句话,小脸立刻没有了表情。
清风本以为在明月面前失了面子,居然由明月来监督自己的功课,没想到听师父这么一说,才知道师父故意在逗明月。
守真又问起可汗之女的病情,清风和明月一脸担忧的说出了实情,阿史那果儿真的病了,每日咳嗽不停。
守真沉吟半天,说道:“你们去跟团团玩吧,我出门一趟。”
清风和明月都想跟着去,到城里逛逛,却被守真拒绝,只带着魏广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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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街坊邻居的说法,即从隋唐时期流传下来。
注②《黄庭经》内容包括《黄庭外景玉经》和《黄庭内景玉经》,是上清派的典籍。此时,也就是唐朝初期,道教为国教,道教文化百花齐放,有许多教派。道教史上最著名的正一派和全真派皆为宋朝时期的事情,唐朝没有这两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