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魏玄同,应该也是得罪了上官婉儿,被上官婉儿指使他人诬陷,然后被赐死。”太平公主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在守真的内心却如同暴风雨。
如果不是自己来太平公主这里询问魏玄同的过往,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知晓祖父裴炎和宰相魏玄同居然是被二十岁的上官婉儿阴杀。
本以为祖父裴炎是因坚定支持皇帝李旦亲政惹怒圣神皇帝才被赐死,本以为宰相魏玄同是被酷吏周兴诬陷而死,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幕后黑手,而且幕后黑手居然是二十岁的上官婉儿!
守真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凭借太平公主的讲述,守真推测当时的上官婉儿并非与宰相裴炎、魏玄同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为了争权夺利,在武后的身边证明自己。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切是二十岁的上官婉儿所为。
所有关注裴炎血案和魏玄同冤案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圣神皇帝的身上,一心想着平反也只能寻求下一任皇帝,或者下下一任皇帝。
如今,守真终于知晓了血案的幕后真凶,他需要从长计议。
“太平公主是如何知晓此事?难道她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故意讲给我听?”
守真旁敲侧击问道:“这些宫闱秘辛也只有殿下才能知晓,其他人连捕风捉影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陈年往事,如果不是提起魏玄同,本宫都忘记了此事。还记得当年,本宫陪伴在圣上身边,亲眼见证了那么多的才俊人杰沉沉浮浮,百人中竟只有一二人善终,但仍是有那么多的人为了官职争破脑袋。小道士,你可千万不要走上政途,你看如今的叶静能和史崇玄,可曾真正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听了太平公主的言语,守真才明白她是劝自己。
前段时间,守真专门去拜访了师叔史崇玄,确实看到史崇玄的精神头大不如从前,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负重而行,那种莫名的焦虑感写在了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道骨仙风。
他曾问过史崇玄:“师叔,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史崇玄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不想当这个太清观观主了。”
那时,他还不解,这可是史崇玄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在权贵之中周旋很久才得来的。
史崇玄没有多言,有些事情没有历经过,说再多也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同。而且,以师叔的身份,他还低不下身段来与自己的师侄诉苦。
这个时期,史崇玄才体会到师兄为何去南方论道,而且一去不想回来。
如今,他骑虎难下,内心煎熬,虽想卸下官职,但已经深陷泥潭,身不由己。
“太清观乃是皇家道观,师叔说笑了。”守真当时是真的不信。
史崇玄也没有解释,笑言:“师叔我也想效仿你师父去云游天下。如今,道隐天师还在天台山吗?”
“多谢师叔挂念,家师来信说已经南下罗浮山。”守真听史崇玄问起师父,连忙起身回答。
史崇玄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心事重重,守真告辞的时候,他也没有挽留守真。
现在听太平公主这么一说,守真回味过来史崇玄是那么的煎熬。
从镇国太平公主府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魏婉芳误打误撞的与守真等人发生了冲突,竟意外的与失散多年的弟弟魏广宗相认,但随之而来的是引出了一个更大的案情。
如果不是守真特意来太平公主这里打听魏玄同当年的往事,真的会错过祖父裴炎的真正死因。
即便是守真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跟太平公主打听这段往事,太平公主很可能不会说出实情。
正是因为没有戒心,太平公主才会随意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守真坐在长檐车上,左手的念珠飞速转动,都没有注意到一队人马飞驰而去,直奔皇宫方向。
回到昊天观里,他惊奇的看到了武延秀陪着安乐公主来观里上香。
怪哉!
刚才他还纳闷观外的车队如此招摇,会是哪位皇族子嗣呢。
他猜测出可能是一位公主,但没有猜出是哪位公主,真的没有想到会是最奢华最张扬的安乐公主。
他最担心的是仍在观内养伤的魏婉芳是否暴露了身份,万一被公主发现了此事,就会被安上一个私通梅花卫的罪名,然后被宫内的掌权之人所怀疑。
心中虽然纳闷,他仍是以观主的身份接待了安乐公主,自是一番客套。
客套之后,武延秀帮着安乐公主说明了来意。
原来,安乐公主想要找一处避暑之地。
守真看了武延秀一眼,腹诽:“你怎么让她来这里?我还得供着她!”
没想到,武延秀像是读懂了守真的目光,眼睛眨了又眨:“一切有我,稍安勿躁。”
守真马上有了主意,言语上一顿客套,就是不表态。
武延秀假笑道:“殿下,守真天师难得这么客气,但昊天观却是太小,连一座像样的厢房都没有,不值得屈尊在此。我再为殿下寻得一处更佳的避暑之地。”
“都说昊天观已经成了皇姑太平公主的产业,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本宫住在此处。”安乐公主听出守真的客套。
守真连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昊天观乃是皇家御用道观,并非一人产业,殿下居住在此是昊天观的荣幸。如果殿下喜欢居住在此,贫道自会率领观礼弟子礼让出此观,观内共有五处厢房可住,大约可住十五人左右。”
武延秀大喝道:“多少人?十五人?仅是侍奉公主穿衣的侍女就不止十五人,你让其他住在哪?”
守真苦笑道:“正是这个原因,贫道曾经向朝廷提出过扩建一事,但名额被太清观用了去,只是太清观有了名额,却因为朝廷迟迟没有拨款下来,也没有动工。两边道观仍是维护了原貌。”
“这么说,太清观也不能居住了!偌大的长安城,竟没有一个可以居住的道观吗?”
守真委屈道:“长安城内道观十六座,佛寺却有九十一座。每年拨款也是佛寺优先,贫道也是没有办法。”
安乐公主想起自己建造的安乐佛庐,听着十六和九十一的悬殊差距,心中这才释然。
“要不是本宫的佛庐没有建造好,根本不用跑到道观里来还愿。本宫明白了,圣上让我来道观还愿,原来是这个意思,竟是让我出钱建造一处道观?”
安乐公主自言自语时,终于悟出了皇帝李显叮嘱她的言语。
来道观避暑只是一个借口,主要还是想让外界平息了她建造安乐佛庐的抱怨。
如今已经是李唐的天下,李唐信奉道教,武周才信奉佛教。
皇帝李显收到不少的上疏,都是在讲皇族李氏的公主怎么能这么大力支持佛教呢?他过于溺爱安乐公主,便让她亲自来道观体验一下佛寺和道观的差距。
安乐公主真的很聪明,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皇帝李显和韦皇后最宠爱的女儿,更不会在这么多精明的公主里脱颖而出。
安乐公主想明白之后,便没有心思留在昊天观。
回府的路上,安乐公主说道:“看看长安城内哪座道观破旧,本宫出资重建。”
“我看昊天观就听破旧的。”武延秀在一旁回道。
“昊天观跟皇姑太平公主的关系太近,本宫出资修建,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找一个没有背景的道观,或者干脆新建一座新的道观。”安乐公主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