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守真马上派出了魏广宗等人赶往襄州,希望能够赶上张柬之等人的流放之行。
京城洛阳里最是春风得意的人居然不是武三思,而是崔湜。
如今的崔湜已经是中书舍人,官职虽然不高,但能够天天陪侍在皇帝身边,了解皇帝的一言一行,深知皇帝对每一个人的喜恶。
武三思以为这是皇帝李显因为他的缘故才提拔了崔湜,却不知道这次调任的内幕是崔湜自己走了上官婉儿的路线。
在这次行动里,他的提议得到了武三思的赏识,成为了像宗楚客一样的待遇,用武三思的话说,崔湜有此手段,必定会拜相。
武三思所言的手段并非是安邦治国的阳谋之计,而是残害同僚的阴谋诡计,而且其手段之卑劣,武三思都佩服。
原本崔湜是桓彦范的亲信,桓彦范将他派到武三思的身边做内应,准备收集武三思的证据,没有想到崔湜临阵倒戈,暗中真的投靠了武三思。
如今,反水的狗对原主人的恨比任何人都强烈。
崔湜担心桓彦范等人会复起,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他将万劫不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提议由“五狗”之一的御史中丞周利贞去岭南奉旨杀人。
这个旨意是矫诏,假传圣旨而已。但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联手在皇帝李显那里为周利贞争取到了“检校右台御史”的身份。
崔湜为何要推荐周利贞呢,这是因为周利贞是他的表兄。只有自己的人才信得过,才能执行他的计划。
桓彦范被流放到广西。
周利贞在贵州境内追上了桓彦范,命人将他绑缚,在竹槎之上拖行。桓彦范的皮肉都被竹槎刮掉,然后被乱棍打死,时年五十四岁。
随后,周利贞追上敬晖,将他凌迟处死。
最后一个是袁恕己,周利贞知道袁恕己平时喜欢吞食黄金,便逼他喝下野葛汁。袁恕己体内毒发,疼痛难忍,以手抓地,指甲全被磨尽,但仍不能死,最终被周利贞击杀。
与这个人的遭遇略有不同,但同样凄凉的是张柬之和崔玄暐。
崔玄暐在流放途中病逝,时年六十九岁。
张柬之刚刚流放到泷州(今广东罗定),忧愁愤懑而死,享年八十二岁。
至此,五位异姓王全部陨落,爵位仅仅带来了不到一年的荣耀,便以这种形式悲凉落幕。
纵观历史,但凡有拥立之功的臣子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人喜欢做拥立之事。
周利贞因残杀有功,回到京城,擢升为御史中丞。
洛阳长史薛季昶曾经多次劝敬晖等人:“张易之、张昌宗这两个元凶虽然已被铲除,但吕产、吕禄这样人还在朝中任职,锄草时不铲掉草根,终究还会长出草来。”
他将武三思等人比作汉代吕后的族人,希望及早除掉武三思等武氏一族的人。
但是,当时意气风发敬晖回答:“现在大局已定,你说的那些人不过是案板上的肉罢了,还能有什么作为!现在杀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再多杀了。”
被凌迟处死的敬晖在临死之前是否想起过这句话呢?
如今,五王陨落,薛季昶也同样遭遇多次被贬,一直到被贬为儋州司马时,他服毒自杀。
守真看着魏广宗等人传来的情报消息,喟然。
他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悲凉,为武三思去了一封书信。
信中虽然不敢指责武三思,但他用道家解译之说向武三思问出善人和恶人的区别,看似在劝说武三思做一个善人,不要做赶尽杀绝的恶人。
武三思礼佛不信佛、尊道不信道,他在回信里言道:“我不知道世上什么样的人是善人,什么样的人是恶人;我只知道只要是对我好的人就是善人,对我不好的人就是恶人罢了。”
守真无言以对。
这一年是守真最难熬的一年,接连收到几条噩耗,内心百感交集,如坐针毡的煎熬。
那种既想要为家族平反复仇的焦虑感,又在内心底线的附近挣扎,那种良心谴责的痛苦让他深感后悔。
以他的立场和良知,本是不可能与武三思等人同流合污,但是为了平反,他不得不以另外一种身份“自甘堕落”,成为权贵武三思的座上宾。
有了这些机会,守真深深的了解了武三思的为人,制定出了数套可以预测出来的方案,让武三思成为自己手里的那把刀,那杆枪。
例如说,武三思最是忌惮相王李旦,而非是皇帝李显。
又如说,韦皇后不担心相王李旦,但对太平公主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还如说,太平公主对谁都可以冷漠无情,任是谁也无惧,但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上官婉儿。
更如说,上官婉儿可以任意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并且从各方势力中谋取一部分利益,如其母参与其中的“斜封官”。她也有害怕之人,那是谁也想不到的梁王武三思。
几个人相生相克,关系复杂,谁也理不清其中的内情,除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守真,一个人是崔湜。
两个人都在暗处观察着,注视着各方的动态,却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底牌。
守真为了家族平反才如此隐忍,崔湜乃是官二代,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如此隐忍。
正待守真在长安昊天观里复盘的时候,稀客驸马武攸暨主动找上门来。
武攸暨也是一位隐忍高手,数年的驸马生涯,竟无人知晓他每日到底在做些什么。
“平日,听他们称呼你为天师,我内心真的有些不服,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天师?如今看来,你确实有先见之明,提前回到长安。”武攸暨丝毫不客气道。
“殿下,何出此言?小道有些懵。”守真淡笑道。
“圣上已经决定,今年冬天迁都,朝廷重返长安。”武攸暨说道。
同年十月初,皇帝李显从东都洛阳出发,又任命前任检校并州长史张仁愿为检校左屯卫大将军兼洛州长史。
十月月底,皇帝李显等人先行抵达西京长安。朝廷机构等官员随后,浩浩荡荡的西迁之路,令人不少人心生彷徨。
特别是那些商贾之人,不知道皇帝这一去只是心血来潮,还是再也不回来。每个商铺搬迁一次都要伤筋动骨,使得不少的经商之人都处于观望状态,并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迁至长安。
十一月初五,皇帝李显下诏赦免全国罪犯,但当年裴炎一案和李敬业扬州起兵一案不在之列。
守真头大,祖父裴炎竟会让皇帝李显如此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