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太平公主府,随云殿内。
灯火辉煌,烛心摇曳。
守真再次面对堕马髻装扮的太平公主,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或许正是受了堕马髻的影响。
“小道一直误以为太后是受到了上官昭容的游说,才帮助梁王入朝参政。如果不是殿下点破机关,小道实在没有猜到幕后高人竟然是殿下亲自出马。”
“上官一直在打亲情牌,对于曾经万人之上的帝王来说,亲情只是调剂香料而已。上官文采斐然,但帝王之术还是差了些。”
太平公主的堕马髻上插着一朵洁白的花朵,在摇曳的烛光之下看不清是什么花,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小道不辱使命,让梁王入朝参政。但小道仍是不明白,朝中多了梁王的声音,对殿下有何益处?”
太平公主三次游说太后,三次成功,守真却看不清太平公主的用意。
“你聪颖过人,但终究是方外之人,若能在朝野上沉浮数年,一定可以明白我的用意。”太平公主带着一种天生优越感的语气。
“小道只是觉得梁王与皇后走得更近一些,前朝和后宫将会掌控在二人手里,到时候会对圣上不利。”守真半真半假担忧道。
太平公主自诩妙计安天下,没有人能懂她的心思,又被守真撩的心痒痒,既想着被人吹捧又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全部的布局。
“圣上身居宫阙数十年,最不怕的就是乱局,浑水摸鱼才能乱中取胜。如果政治清明,便只能舍弃阴谋改用阳谋。跟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玩阳谋,岂不是班门弄斧?”
守真拜首道:“多谢殿下指点迷津,这一刻,小道真实的感受到殿下拿小道当做自己人。”
太平公主的堕马髻颤抖,失笑道:“长安昊天观本就是隶属于皇族李氏,从你师父跟本宫结缘的那一刻起,早已被圣神皇帝认定为本宫的势力。”
太平公主点出了最关键的原因,意在让守真分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方阵营里的人。
守真这才明白师父一直叮嘱自己去神都洛阳之后,第一站先要去太平公主府,说是会得到更多的助力。
当时,自己还没有明白,皇族子弟中但凡李氏子弟,皆为道门信徒,能有什么区别。
“梁王知晓此事吗?”守真狐疑道。
“此事只有先帝和太后知晓。梁王只学了太后的皮毛,一味的礼佛尊道,却不知太后只是利用佛门收拢民心而已。礼佛做给太后看,尊道做给圣上看,实则内心对佛道两门都没有兴趣。”
平时,守真与武三思相处之时,确实感觉到武三思只会一味的为城内的各大寺院塑金身,聊起佛经学说却是只言片语。
他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如果只靠自己慢慢摸索出每个人的实力底牌,需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和精力,但是由太平公主指点出每一个人特点风格之后,自己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这就是多年经验和积累阅历之后的优势。
“梁王不介意小道客居在殿下的公主府吗?”守真索性直接出来,不再拐弯抹角的问。
“他的女儿是我的儿媳妇,有了这层关系,不管朝局如何变化,公主的身份都对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且,朝局里无论哪一方势力都只有争取我的支持,从不会出现排挤我的局面。这就是身为公主的命吧。”
原本分析朝局的言语,到最后却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守真听出太平公主的心声,如果换成男儿身,她一定会在朝局里翻云覆水,搅他个天翻地覆。
但若她真的是男儿身,以太平公主的权谋之术,早已被圣神皇帝废掉。按照圣神皇帝的霸气,绝对不允许儿子里面具有攻击性的皇子出现,例如说,她亲手废黜过李显。
守真明白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太平公主旗下势力的烙印,如果没有今日的一席话,自己仍误以为自己还是清白利益方。
这让他以后再做出选择和决定的时候,都必须顾及太平公主的利益,不然的话,不仅仅会被其他势力看笑话,就是太平公主也会出手教训自己的“愚蠢”和不忠。
对于皇族而言,不忠即意味着背叛,会直接清除,连解释和挽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只是守真刚刚进入太平公主的法眼里,才通过考验,还没有完全取得她的信任,想要聊更深的话题,需要他完成更多更重要的任务。
守真不是杀手,不是刺客,身为道士,能够完成的任务大多是做说客或者做内应卧底的任务。这需要他灵活善变,审时度势,做出最佳的判断,选择出最利于自己的结果。
目前,在皇帝李显还在位期间,卫王李重俊还未登基之前,守真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一枚太平公主手里的棋子,鞠躬尽瘁。
“殿下乃是当朝的镇国公主,圣上都要仰仗殿下处理朝政,想要依附殿下之人如过江之鲫,但殿下眼界甚高,少有人入得殿下法眼,另多少才子文人遗憾。”守真溜须道。
太平公主笑曰:“你这个小道士,比你师父还能言善辩,若是不知你的出身,哪里会相信你是长安昊天观培养出来的天师。”
守真大惭。
看着守真吃瘪,太平公主恢复了往日的威仪:“过几日,本宫帮你准备几场论道,安排德高望重的名宿为你捧场,你多做准备,勿要怯场。”
守真听出太平公主准备力捧自己,心中叹道:“如果直接找上她,定不会有此效果。由外人武三思来引起她的注意,反倒让她生出嫉妒之心,这才力捧自己。明明自己早已客居在府上多时,真不怪当年陈子昂买琴摔琴的举动。”
“喏,但凭殿下吩咐,小道一定会在论道中站稳。”守真马上附和道。
从随云殿出来之后,守真遇到了刚刚回府的薛崇简。
“崇简,何时这么高兴?”
“道长还不知道吧,风眠马上要成亲,我准备为他大办一场酒席。”
薛风眠是薛崇简的贴身护卫,从小在薛府内与他一起长大,特别是在突厥之行中为他保驾护航,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薛风眠看中了薛夫人身边的丫鬟雪明,禀明了夫人之后,征得夫人同意,便将雪明许给了薛风眠。
肥水不流外人田,又是一桩大喜之事,薛崇简也是在替薛风眠高兴。
守真曾经和薛崇简、薛风眠等人一起历经过生死之行,情义早已超出主仆关系,就像是兄弟般相熟,这顿婚前庆祝的酒席必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