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起,碧色的柳条轻轻拂过湛蓝的江面,泛起阵阵涟漪。江边小院中,青衣的少年端着药推门而入。
一阵风伴着开启的房门吹入,躺在床上的少女闻声睁开眼睛。闻见那浓浓的药味,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脸色仍然白得如纸一般。
逸寒将她扶着坐起来,她轻轻咳嗽一声,嘟着嘴撒娇道:“怎么又是这些这么苦的药?”
“乖,在床上躺着也几天了,吃完药我扶你出去走走。”
“哦……”
“来,我喂你。”他说着端起碗,拿起勺子在耳边轻轻吹了吹,才送到她嘴边。
她撅起嘴巴喝了一小口,小脸便紧紧地皱到了一起。“好苦啊!……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说着便端起碗将碗里地药一饮而尽,末了将药放下,满脸期待地对着他眨眨眼,疯狂暗示着什么。
逸寒将一颗蜜枣塞入她口中。见她吃着蜜枣开心得想个孩子,他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
彼时正逢神魔大战,凤族军营内部却出了奸细,身为主帅的知画也未能逃过暗算与追杀,穷途末路之既才遇到了他。
他将她从叛徒手中救回之时,她已是奄奄一息了。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试,却没想到真将她救活了,更没想到她竟是个女孩子。
他虽长这么大都不曾与女生接触过,却也记得师父教过他要怜香惜玉。考虑到她是个女孩子,他便没有用那么猛的药,药性都是温和的,悉心调养数月便能痊愈。可听到要数月之久才能痊愈,红衣的少女却是皱了皱眉头,硬是要他用最快的方法医治她。
他那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伤好,毕竟方法越快,承受的痛苦便越大。可听到那痛苦的代价时,少女坚定的眼神也未曾闪烁过半分。他实在拗不过她,只能让她一试。
逸寒仍记得那日他将她丢进炼丹炉中,点燃了神火。炽热的火光打在他脸上,神火在炉中肆意燃烧着,将她重重包围。他说,只要她何时受不住了,只需唤他一声,他便护她出来。
可哪怕神火将她吞噬得体无完肤,她也只是咬紧牙关,不曾喊过一句疼。
神火灼烧了她三天三夜,他也在炉外守了她三天三夜。
三日后神火熄灭,丹炉破开,浴火重生的凤凰从中飞腾而出,火红色的羽毛在半空中轻闪着洒落遍地金色的光辉。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女人并不都是像师父说的那般娇滴滴的受不得一点儿苦。
原本要几个月才能养好的伤,她只用了三天,伤好后便急着要离开神农谷。光自己走也就算了,走前竟还对着他行了个礼,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堆话。大抵是什么神魔交战伤亡不断重请他入世之类的话。
若是换了别人,他理所应当会想都不想的拒绝才对,毕竟他整天忙着睡觉,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做什么军医?可奈何知画把他都夸上天了,若是这么直接拒绝人家他也说不过去。再转念一想,自己都把她抱了,怎么着也得负个责,这到手的媳妇怎能让她飞了?
这么思来想去,他倒是有些动摇了,便用水镜与在外的师父汇报了一下情况。那糟老头子正忙着与女娲娘娘参茶论道,也没什么心思管他,也没仔细听听他说的话,只是匆匆应了几句便任由着他去了。等神农氏回来发现自己的乖徒儿丢了的时候,逸寒已经在凤族军营中忙得不可开交了。
……
“逸寒哥哥……你怎么啦?”少女轻轻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回忆。
从回忆中走出来,他不由得勾了勾唇,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只是刚刚想起了点事情。我扶你出去走走吧?”
见汐夏点头,他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到了床沿,为她穿好鞋子,这才扶着她出了门。
秋风扫落叶,碧水自长流,满岸的蒹葭在风中轻轻摇曳生姿,少女在他的搀扶下慢慢行走在江岸。绣花鞋踩在江岸软软的泥土中,留下几串浅浅的脚印。她突然站住了脚,伸出手折了一直芦苇,转过头轻轻放在他鼻下蹭着。
“真是淘气。”
“嘿嘿。”她笑了笑,嘴唇仍是苍白的,语气却还是不改往日的活泼。她举起手比划了一番,语气中透着惊喜:“逸寒哥哥,我好像长高了。”
逸寒闻声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确实是长高了不少,前几天明明还不到自己胸口,如今却快到自己肩头了。他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那也没我高。”
“哼!”她有些生气得跺了跺脚,那动作却振得她胸口有些疼,忍不住便咳嗽了一声。少年见状,面露愧疚之色,将她扶到岸边坐下来。她摇了摇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很轻,“没事的,逸寒哥哥,不疼。”
“嗯。”他也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会没事的。”
“嗯。逸寒哥哥……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上次在余府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她靠在他肩上,轻轻嘟了嘟嘴,“讲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那个故事啊……”逸寒揉了揉脑袋,“我上次讲到了哪儿?”
“讲到那个女将军死了。”
“哦,后来啊,”他淡淡笑道:“后来那个大夫也死了。”
“……”汐夏举起小手,一拳锤在他胸口,“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嘛,后面还有呢,”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大夫和女将军都投胎转世了。大夫还是大夫,女将军却成了一个……额……母老……啊不,一个粘人的小妖精。”
“嗯,然后呢?”汐夏激动地眨了眨眼,“他们在一起了吗?”
他顿了顿,垂眸看见她期待的眼神,终是笑了笑:“嗯,在一起了,还生了一堆白白胖胖的小屁孩。”
“这结局还差不多。”她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蹭了蹭,低声问着:“我们什么时候也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小屁孩啊?”
“你不是还没说同意嫁给我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卖身契都在你手里,跑的了?”
“那倒也是,”他轻轻笑了笑,“等这一切过去,帮你找到亲人,我三书六聘上门提亲,再红妆十里娶你过门,如何?”
“嗯,”她笑了笑,搂紧了他的腰,脸上洋溢着幸福:“到时候,我们要生一堆小宝宝……”
“一堆是几个?”
“嗯……让我想想……”她便开始数起来,“一个、两个……三……三个……”
她数着数着声音便越来越小,没过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青衣的少年笑了笑,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但愿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吧。”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抱着她回了房,将她放回了屋里。他小心地为她掖好被子,出门入了后院,便看到白衣的少年与另一红衣的少女坐在树下下棋。棋盘之上,黑白的棋子分明,两人却是僵持不下着,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逸寒慢慢朝他们走近。白衣的少年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轻轻笑了笑,“你要的药材已经基本找到了,都放你屋里去了。”
“基本?”
“嗯,还有一味连枝草,四海八荒之中,如今只有那魔界魔尊手里有一株。”逸辰轻轻笑了笑,拈起一颗白子就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不巧的是,我两千年前不小心将那魔尊的夫人的哥哥的朋友的妹夫给打了,让他直接给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且那沐痕自千年前统领魔界以来便安分得很,我也没理由去将那连枝草抢过来。”
“所以你是要让我去喽?”
“正是,”逸辰笑了笑,“若是他不肯给,你便在他碰你的时候装作被他打了,届时我便有理由向他寻仇了。”
诺儿听到这儿,也不由得抬起头,眯着眼睛道:“这个我知道,我娘以前告诉过我,这好像叫碰瓷。”
“魔尊沐痕?”逸寒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这么想了一会儿,倒还真想起来了什么。但他心里总觉得这只是个巧合,便问:“他真身是个什么?”
“黑熊。”
不会真这么巧吧?寻个药都还能碰上个故人?若真是他,这药可就好拿多了。只是这都过去七千多年了,他当时又那么小,还能认出自己吗?
“我尽量吧。”逸寒苦涩的笑笑,转身离开了。
身后,红衣的女子眯着眼睛看了看青衣少年远去的背影。秋风吹得她头顶红绳随风在发间舞动,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一枚棋子,有些不解地道:“以你的身份,若是由你出面,那魔尊也不会不给你吧?为何让他去?”
“听说那沐痕在魔界为逸寒设了好大一块墓碑,每月便要亲自祭拜一番。再加上这些年魔界不断向神界示好,想来他们之间也是有些渊源的。”他笑了笑,眼中似有星辰大海,“反正如今逸寒也恢复了记忆,让他们相认,或许更有利于神魔两界的和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