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楼顶,朱老板面色铁青。
管事李二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朱老板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来,问道,“铁石是什么时候没了消息的?可派人查过那处密室?”
“回老爷,今日早晨探寻的班子未曾收到联络,便遣人去查验了一番,那密道里只剩下斑驳血迹再无一人,想必铁石已经......遭遇不测,不过按着铁石的性子,就算落入敌手,也当是不会暴露老爷您,您看要不趁着这时避避风头?”
朱光沉吟一二,“那画楼,能下江了么?”
“老爷,可是可以,不过还有一些单子没能落上,若是现在出发了,这亏损......”李二似乎有些为难,提醒着老爷。
朱光撇了他一眼,“怎么,若是货没拉成,你收李福的那一笔银子怕是要吐出不少,甚至还得倒贴,心疼了?”
李二被老爷点破,顿时面色惨白,一点不敢狡辩,“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行了,你只要晓得,你那点算盘我一清二楚。”朱光摆了摆手,“办好我交代的事,你捞多少,只要自己兜得住,我都不会过问,若是办不好,呵,你自己明白!”
不管李二在一旁磕头如捣蒜,朱光背过手,看着江面,“今日戌时,我要见着游船出巷,还有,余公子一行也要安排好。”他顿了一下,“滚去办事!”
李二连滚带爬就飞奔而出,留得朱光一人在顶楼。
小镇这几日,多了不少人。
暗流涌动,稍不留神,怕是就要粉身碎骨。
朱光拿起茶盏。
冷了。
一个江湖上走商讨营生的贩子,此刻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明哲保身为妙。
不过,他还是要看着那几人上船方能安心。
江面上,一艘精巧的画舫,持桨漫划的靓丽少女百无聊赖,掏出一只锦囊,数着里面的东西。
“一只,两只,三只......诶,快吃完了,早知如此,出宫前就多带几只解馋了。”少女小心翼翼,青葱手指捻起一片干泥鳅一样的吃食,偷偷张望四下,见船舱里没什么动静,一口将手指含住,还细细吮吸几下,脸上涌起一丝潮红,半是心疼半是享受。
忽听得船舱里一声调笑,“鹂儿,为师出宫前吩咐你给那化蛟池里填些饵料,你可曾记得?”
少女顿时吓得心头一栗,赶忙翻手藏起锦囊,“诶呀!师傅我忘啦!这次出去的急,怕是......”
咚!少女头上挨了一个爆栗,她泪眼朦胧的捂住脑袋,看见宫装女子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想说,怕是回去后,那满池泥鳅被同类吞吃几条也不是怪事?”
少女可怜兮兮地望着师傅,眨着一双水灵的眸子。
“哼!小馋猫,你就不能让为师那一池蛟蛇消停几天!在宫里,每过几日就有一只蛟蛇没了踪影也就罢了,这次倒好,昨日宫里传信我才知晓,你直接把那池子划走了十之一二!”宫装女子虽面容含煞,言语中却是说不出的宠溺,顶多像一个训斥喜爱晚辈偷吃自家零食的长辈。
少女也清楚师傅只是出一口气,抱住脑袋蹲在地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眨巴眨巴望着女子,一副任你打骂我绝不反抗的委屈模样。
“行了,吃了便吃了,”女子也不是出来和她计较这个的,面容一肃,“接下来几日你去船舱里呆着,别出来瞎转了。”
少女也是明白女子是怕她被那些个老不死的瞧出跟脚,便吐了吐舌头,乖乖进了船舱。
她忽然又撩开帘子,刚想说什么,宫装女子便一脸无奈的说,“我知道!少不了你一口吃食!”少女这才心满意足,进了舱。
宫装女子松了口气,看着有些浑浊的江面,仿若能见着其下一股股涌动的暗流。
她自言自语,“呀,起风了。”
药铺里,中年汉子仍然啪嗒啪嗒抽着烟枪,侧躺在老爷椅上,随手在桌上磕出烟灰。
汉子每在桌子上磕一下,店铺里的柜子都会颤抖一分,,似乎那烟灰是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还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意。
那汉子咳了一声,“行了,别嚷嚷了,你们都有这一天。”
柜子还是颤抖不止。
“谁再嚷嚷,”汉子一瞥,“我就先把谁塞进去!”
世界顿时清净了。
汉子继续吧嗒吧嗒抽着烟枪。
他望了望江畔的方向。
“上好的烟叶。”他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呛不呛。”
云姒儿房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玄烨正襟危坐,“江湖上那些锤炼不当暴毙而亡的练家子如过江之鲫,一般来说头几次锤炼都需要师门长辈在一旁引导,不过......”玄烨挠了挠头,“师傅不在,那便只能我代劳了。”
“那啥,小师叔。”余景忽然想到什么,“你讲你的师门秘传,要不我回避一下?我家那个老头子的藏书里不少讲的就是什么偷师引起的江湖恩怨,血雨腥风,杀个没完。”
玄烨想了想,本来的肃然顿时烟消云散,一脸无所谓,“你想听就听呗,反正这法子也不是我师门传承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不过师傅看过说没什么问题,余兄你要是有什么好路子还能支两招,触类旁通嘛。”
余景喝了口酒。道了声“得嘞”,翘着二郎腿,在一边看热闹。
云姒儿倒是郑重万分,“还请师哥赐教。”
玄烨点点头,“这锤炼之法需要站一个先天桩,结合手印,诵念口诀发声,以震荡经络,淬炼体魄。”说罢他站起,立下一个有些奇怪的姿势,双脚内八,双肩内含,一条身脊大龙蜿蜒而上,拇指无名指相抵,双掌相扣,额头微低,口中诵念,“营魄抱一而无离;专气致柔而如婴;涤除玄览而无疵;天门开阖而无雌;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只见他一句一停,脚下如淌泥潭,颇有几分踏斗布罡的意味,掀起一阵阵气旋。八句念完,还气入腹,玄烨已经是额头稍稍见汗,双颊显红,当是气血运转一周,显然有所裨益。
一旁的余景也是不知不觉中站了过来,若有所思。
玄烨呼出一口浊气,“小师妹,你来试试。”
云姒儿站起身,按着之前玄烨的示范,起身,结手势,尝试着踏出第一步,同时口中出声:“营魄抱一......”
噗!方还没念出完整一句,云姒儿顿时觉着一条火线自丹田飞驰而出,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诵念,还来不及反应便直冲出口,一口浊气带着丝丝甜腥便吐了出来,足下自然也是乱了阵脚,一个没踩稳竟是摇摇晃晃得要跌下!
然后两只温暖的手替她撑住后背,耳边响起玄烨温润的提醒,“第一次念不要太急,影响换气。先试着将一步走完,营魄抱一而不漏,重在那个‘抱’字,气要收的住才能养得人。”
此刻玄烨的神情无比认真,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不由得云姒儿多看了两眼。
“哦不过这只是我的体会,”马上他身上那股令人信服的沉着感就被一个挠头的动作毁的一干二净,“姒儿师妹你第一次能走下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他发觉云姒儿深吸一口气,忽然别过头去,顿时一头雾水,“这......我言辞有什么不妥吗?”他转头问余景,余景只是抚眼长叹,“小师叔,你真帅,我都想送你一句,‘朱颜辞镜花辞树’。”
“啊?”玄烨彻底懵了。
云姒儿偷笑一声。
最是人间留不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