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也不诸多废话,一副决绝要分家的样子,丢了一个袋子在苗再川面前,道:“你要分家,你有骨气。这是一斗白米,上好的新米,分给你们一家五口的所有家当,西院的任何东西不准动,从即刻起你们就离开。”
众人呼吸一滞。这朱氏也真是狠呐!
苗再川当下傻了眼,没想到母亲这么狠,除了一斗米啥都不给,这够活几天的呀?还要离开西院,“娘,那我们住哪儿呀?”
“你这么大人了,住哪儿还要为娘帮你想办法吗?你小的时候,娘是一口一口喂你吃饭,你啥都听娘的,但现在你要自己拿主意了。”
这就表示,只要离开了,他们就无家可归了。
苗再川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要老婆孩子跟着受苦,他又犹豫了。
分家这样的事,里正本应主持的,但朱氏强势,都想好了,根本不需要里正出面说话,饶是如此,里正也想说句公道话,“朱嫂子,这马上就要过冬,再川一家四口没地方去,等到冬天来了,那熬不过去呀,你这偏院,空着也是空着,何不先让他们继续住着,等开春了在想办法。”
朱氏道:“这偏院并不是空着的,我乖孙承继明年就要成亲了,总不能让京山县来的新嫁娘住别人住过的屋子,自然要重新装潢一番,这得花时间的。”
本来还幸灾乐祸看戏的顾氏,听到这话,当时就呆了,说好了在京山县买宅子的呢,如果把偏院用来给承继成亲用,那自己就一辈子别想逃开朱氏了。
原本一脸漠然的苗承继,听到这话,脸色也变得阴郁起来。
朱氏有自己的理由,像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二房赶出去似的。
里正无语道:“那也不能让他们一家就靠着一斗米过日子呀。”
朱氏毫不退让,“我知道里正大人心善,不如就多照应照应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您费心了,以后缺钱送钱,缺粮送粮,要是心疼他们没地方住,就带回自己家去,我老苗家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一番话刺得里正面红耳赤,这朱氏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这年头谁生活都不容易,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粮去救济别人。
里正哑口无言,朱氏低“哼”了一声,看向苗再川,“我们家分家,是家事,只要我没事意见,老二没意见,那就能分。老二,你可有意见,可还想分家?”
苗再川是左由为难,他想分家,但不想带着老婆孩子受苦,只得带着哀求叫了声:“娘……”
朱氏冷冷道:“你孩子总是莽撞,为娘哪次真的气你呀,只要你乖乖听娘的话,娘不会赶你出去的。”
苗再川知道,听话就是要把小五送给周老板当填房,可小五死活不愿意。
他一下没了主意,看了看身旁站着的李氏,李氏和苗承礼、苗小五正眼巴巴的看着他,那边朱氏还在催促,“分,还是不分?”
李氏两眼似乎闪着光,盯着苗再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苗再川慌乱不堪的心,像是被某种物体填充,有了安全感,有了底气,转头看向朱氏,坚定道:“分!娘,儿子走了,您多保重。”
然后提起地上的米,拉着李氏的手,往外走。苗承礼赶紧拉着苗小五跟了上去。
这么多年,苗再川总算有了一次挺胸抬头的机会,虽不知接下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但心中的郁闷,在此刻一扫而空。
已是入夜,外面漆黑一片,除了一点月光,就是家家户户的油灯努力的散发出来的一点亮光。
结果是这么个结果,看热闹的人也陆续回了家,夏春儿想过来找苗小五说几句话,被她娘给提回去了。
前路一片黑暗,不知何去何从。
朱氏站在苗家大门的门槛里,冷冷地看着她们,她不是真的想分家,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逼迫苗再川答应苗小五的婚事。一斗米,四个人,根本熬不了多久,他们一没田,二没地,三没钱,如何能活得下去?最后只能回来求饶。
一家四口站在月光下,身后苗家的大门在朱氏的手上缓缓地关上。
苗小五道:“爹,娘,哥哥,我知道个地方,可以暂时栖身,我们先过去,有啥事等天亮了再说。”
得知是药婆婆家隔壁的半塌房子,没人有意见,毕竟现在能有个容身之所实属不易。正当他们打算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老二。”
苗再川一回头,是不知道啥时站在身后的父亲,他手上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苗正业向来不苟言笑,少言寡语,对家里的事也不放心上。他走到苗再川面前,把手里的灯笼给他,道:“给你们留了盏灯,油我灌满了。”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到苗再川手里,“这是两百文钱,爹只有这么多,你拿好。”
苗再川突然鼻子一酸,感动得一塌糊涂,向来嘴笨的他也说不出啥大段的感谢词,只鞠了一躬,道:“多谢父亲。”
苗正业轻微点了点头,“嗯,你好自为之。”
.
借助着灯笼,一行四人到了村西头,找到了那间破败的屋子,有一半已经塌陷,还有一半免得能避风,但是黑漆漆阴森森的,实在惊悚。
苗再川带头提着油灯进了屋子,这地方确实脏乱不堪,比想象中的还无法住人。苗再川四处看了看,寻了块还算安全的地方,大家齐心打扫了下,算是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夜太深,一家人就这么躺着睡着了。
……
第二天,初升的太阳照进这间破旧的屋子,阳光刺眼,李氏躺在苗再川臂弯里刚睁开眼,见苗再川正看着她,忽然羞红了脸。多少年来,苗再川都没见过这样害羞的妻子,如今突然见到,心里一时激动起来,但看看身旁还在睡的孩子们,最后也只是捏了捏李氏的手。
李氏看着他的眼睛,面带笑意,轻声说:“二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了。”
苗再川在屋里找了几块能用的石头,做了个简易的炉灶,苗承礼捡回来一堆柴火,苗小五则去药婆婆那里借锅和火折子。药婆婆看她灰头土脸的,还问了怎么回事,苗小五没有细说,只道以后要跟药婆婆做邻居了。
李氏淘了米放在炉子上煮,一家人围着炉火,闻着米香味,等着吃白米粥。到现在为止,虽然条件实在艰苦,但一家人很开心。
苗小五站起身来,说道:“娘,我去河边洗把脸。”苗承礼也跟着去了,他也是一身都是脏的。
两人正洗着,忽然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溜跑过来,苗小五站起来看了看,村西头一般很少人来的。
结果对方看到她,高兴地大叫:“小五小五。”是夏春儿,她手里还抱着那个小木箱。
苗小五跑过去,抱过箱子,拍拍春儿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春儿好样的,你就是传说中的神队友了。”
然而春儿根本听不进她在说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还蹲在河边的苗承礼。
苗承礼当然知道是春儿过来了,他一向是躲着春儿的,自己是啥德行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不知道春儿为何喜欢他,他不想耽误一个好姑娘,因此对春儿都很冷淡。现下情况窘迫,自己又这么狼狈,他就更加不想面对春儿。
看夏春儿那小眼神,苗小五故意叫道:“哥,回家啦。”
苗承礼这才不得不起身走过来,要不然他有可能把脸洗破。
看到苗承礼走近,春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窝头递给苗小五,“给,我从家里偷出来的,你别光自己吃啊。”
苗小五了然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现在家里不方便招待你,等过几天稳定了,再请你来家里做客。”
夏春儿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