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只三眼乌鸦的翅膀肉下了伏戏的肚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他实在是吃的太饱了。
那三眼乌鸦翅膀上的肉，比羊腿肉还多，伏戏吃了半天，吃到有点噎得慌，才吃干净。
伏戏发现，他吃到后面的时候，居然尝出生肉的甜味了，而且觉得口感还挺鲜嫩的。
他有些惆怅。
自己似乎开始习惯这个茹毛饮血的世界了。
而以前的观念迟早会逐渐忘却，过往的记忆慢慢会变的模糊。
……
女娲也吃完了三眼乌鸦翅膀上的肉。
然后安静地坐在树枝上，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枝叶发着呆。
“女娲，你觉得你阿爸还会活着吗？”
伏戏打破了沉默。
女娲听到伏戏的问话，蛇尾微微一颤。
她低下头，看着看不见的遥远地面，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
女娲沉默了良久，才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
“要不要去看看？”
女娲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了光彩，可是又立刻变得黯淡，犹如一潭死水一样晦涩。
“不去，太危险。”
其实她很想去。
但是她现在不敢去。
哪怕她是曾经去过的。
那时的女娲还小，她的阿爸被荒妖抓走了。
她躲在灌木丛里，逃过了一劫。
女娲从此成了孤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流浪岁月。
她好几次忍不住思念，偷偷摸摸潜行到了修建多年但一直没有修建完的妖巢附近。
女娲无数次想要冲入妖巢里找她的阿爸，但是恐惧让她变得懦弱，她始终不敢靠近妖巢一里范围以内，哪怕越界一米她都不敢。
因为妖巢那里是成群结队的铁妖，看见任何一个都足够让女娲的灵魂为之战栗。
所以她只敢远远地看着。
女娲想看看她的阿爸一眼，但是她一直没有看到过。
……
伏戏叹气，他也知道去那里，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可是，这个世界，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你这是逃避，你想逃避一辈子吗？”
伏戏的话有些残忍。
女娲克制着在眼眶里出不去的泪水，彻底决了堤。
她无声地哭泣着。
“我不想，逃避，我去过，那里，远远的，我看见，十几个，铁妖，我只能，逃避。”
女娲抽噎着。
伏戏一听，黑色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那里有十几个铁妖。
这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但是，光是听说有十几个铁妖就吓跑的话，那他以后还能去哪里。
天下到处都是铁妖，他伏戏若是见一次就躲一次，那跟下水道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永远活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下，卑微到极致。
所以伏戏想去看一眼，如果感觉事情可为，就杀了那些铁妖，如果不可为，那再撤退也不迟。
他是有理智的，只是想去寻找机会，不是想去送死。
“我想去看一眼，你带我去好不好？”
“别去，太危险。”
女娲还是摇头。
“你以前不是去过的吗？为什么现在你不敢去了。”
“我怕，你会死。”
伏戏怔住了。
女娲以前敢去，是因为只有她自己。
现在不敢去，是因为不止她一个，她不想害了伏戏。
而且转眼已经过了好多年。
她阿爸很可能早就被折磨死了。
女娲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可能早就死了的人，去连累另一个人。
虽然那人是她的阿爸，但是这对伏戏也是极其不公平的。
伏戏理解她说的话。
但是他不支持她的做法。
吃饭是为了活着。
可活着不能只是吃饭。
总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做的。
哪怕有些事情，会有性命之忧。
他不是非要救她的阿爸，他只是不想轻易退缩，那样他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只下水道的老鼠。
“其实我很怕死，但是我更怕活的生不如死。”
伏戏抬头看着树叶缝隙里的蓝天碎片。
“我不是妖奴，我是人，我不怕荒妖的，但是我怕我一直逃避它们，时间久了，我就真变成妖奴了。”
女娲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心思聪慧，听懂了他说的话的意思。
伏戏，想要杀荒妖。
“行，我可以，带你去。”
女娲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珠。
她不想伏戏去送死，但是她更不想伏戏变得跟她一样。
所以女娲答应了他。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不许反悔啊，今天休息好，明天我们再出发。”
伏戏笑了，笑容很灿烂，是那种邻家大男孩的阳光笑容。
“嗯。”
女娲微微点了一下头。
……
伏戏将三眼乌鸦的残缺尸体拖进了鸟巢里。
三眼乌鸦的尸体不能放外面，否则很容易被闻到血腥味的其它猛禽给抢了去。
但是三眼乌鸦的尸体实在是太大，哪怕是少了两根翅膀，剩余的尸体也装满了大半个鸟巢，以致于剩余的空间，不够伏戏女娲他们落脚了。
伏戏一发狠，想着干脆躺三眼乌鸦尸体上睡觉的了。
因为三眼乌鸦的巨大伤口在背上，所以伏戏把它的腹部朝上放置。
然后他躺在三眼乌鸦的尸体腹部上，感受了一下。
伏戏发现躺在三眼乌鸦尸体上还挺舒服的，毕竟三眼乌鸦的腹部上都是柔软的羽毛，躺在上面不但柔和，而且温暖。
他不太满意的是，三眼乌鸦尸体的头，它的头上面那三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红眼，好像总是在注视着他，让他的内心一直很不安。
伏戏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是这次妖巢之行，凶多吉少？
他有些惊疑不定。
伏戏有点想去扭断三眼乌鸦尸体的头颅，这样就能眼不见为净。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以后，就摒弃了那个打算。
如果真的有去无回，就是扭断了三眼乌鸦尸体的头颅也没有用。
假如可以平安归来，那就让那死不瞑目的三只眼睛多看几眼也无所谓。
于是伏戏故意把三眼乌鸦僵硬的头颅，给转到他那一边，然后看着那三只眼慢慢进了梦乡。
……
郁郁葱葱的枝叶下，伏戏和女娲躺在三眼乌鸦的尸体上，睡着了。
他们相对而眠，中间隔着一尺宽的距离，三眼乌鸦的头颅在他们两个的上方，一动不动地，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