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记得在不久之前,这两个人一见面还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
宋晏丞皱了皱眉,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顾秋只是随后一问,她接着问道:“医院怎么说?”
宋晏丞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很快,他双手捧着红漆古朴的盒子走了回来,面色严谨。
顾秋像是心有灵犀般直直的盯着木盒,眉间逐渐染上一丝忧虑,她问:“阿丞,你拿的是什么?”尽管在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她也不敢去想,始终还存着几分侥幸。
宋晏丞声调转慢,仿若是留给顾秋缓和情绪的空间,他说:“医院有规定,自宣告死亡时间那天起,如果尸首超过一周时间无人认领,便由医院做主捐献给国家。”
顾秋面色平静的说:“所以,我连婆婆的尸体都没能保住对吗?”她眸底隐隐有些暴虐的气息,似有似无的盘旋在深处欲要破瞳而出。
老人慈爱的面庞浮现在脑海中,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凭什么会不得善终,又为什么连安葬的权力都没有,顾秋想不明白,她甚至有些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恨她没能及时发现袁婆婆失踪,更恨她没能力救出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
有些亲人纵然活着却视她于无物,甚至总想要夺走她的性命,而袁婆婆虽然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人更似亲人。
“顾秋,你冷静些。”宋晏丞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沉声叫出她的名字。
闻言,顾秋深吸一口气,眸中覆上一层薄薄的冰,“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宋晏丞的心蓦地一震,她这副模样是又封锁了内心,他又怎么可能再放任不管,他把木盒递上,“阿秋,袁婆婆的尸身是没保住,但是她的遗物被医院交还了。”
顾秋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红漆木盒,嗓子恍若被从正中掐住,氧气无法流通至脑中,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她把手慢吞吞的放在盒上的锁扣处,只要轻轻掰开,就能看到袁婆婆仅留在人世间的东西,奈何,她无论怎么暗自使劲,那只手却像是被冻住般无法前进一步。
突降一只大手把着她不停打颤的手将锁扣打开,木盒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顾秋抬眼看了看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宋晏丞,见他点了点头,才抿着唇从木盒中拿出破旧不堪的手表,它像是被无情的碾压过去,墨水屏密纹不断。
顾秋认得这只表,它是袁婆婆最喜欢的老物件,在很久之前,袁婆婆还同她讲了关于这只表的故事,虽然袁婆婆并没有提到什么人,但她知道,故事中结局悲哀的主人翁就是袁婆婆,她一生艰苦,好不容易遇上挚爱,却又惨遭阴阳分离,之后她心死才放下城中的繁华回到乡村独自生活,了此残生。
顾秋当时就在心里下定决心,在她稳定下来后定要把袁婆婆接到身边,让她舒心的过完剩下的日子,只可惜,她所设想的一切终究成了空话。
顾秋抽了抽鼻子,把老旧的手表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而后她从木盒中拿出垫底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女很年轻,只不过男人穿着中山装,女人则是一身优雅旗袍,“吧嗒”一声,眼泪掉落在照片上,将两人的面容打湿,顾秋吓了一跳,慌忙四处找纸巾。
宋晏丞不紧不慢的帮她小心翼翼的擦净水,除却眼泪掉落的地方颜色有些深,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顾秋这才松了口气,她把照片放在胸口处,低下头闭上眼,抿唇不语。
斯人已逝,顾秋拖的再久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当晚,她静静的坐了很长时间,而宋晏丞就坐在旁边默默的陪着她。
晨曦时分,顾秋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平静的开口,嗓音温吞,“阿丞,我们送送袁婆婆吧。”
宋晏丞淡淡回应,“好。”顾秋又道:“我想给袁婆婆一个葬礼。”宋晏丞说:“好,我让公司的人都来送婆婆。”
顾秋眨了眨眼睛,点滴泪水滑到脸边,“葬礼结束,我想把婆婆的遗物送回乡村,这上面应是附着婆婆的灵魂,就把它葬在我母亲的旁边,这样她们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互相照顾,对吗?”
她说的话完全不符合逻辑,甚至有些玄幻恐怖,但宋晏丞仍然平静的附和,“好,我陪你回去,只要你还念着她们,我想,她们就不会感到孤独。”
顾秋无声流着泪点了点头,脊背虽挺得很直,但似乎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宋晏丞悠悠叹了口气,忍着酸奶移到床上坐下,随后捏着女人脆弱的脖颈让她放松身子倚过来,他拥着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阿秋,你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我永远站在你身后,所以,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顾秋还在伤心中,听他说了这句话后更伤心了,还觉得格外的委屈,于是,泪流的更凶了,但她又不想让男人看到她狼狈的哭脸,便使劲的把头往宋晏丞怀里塞,火热的呼吸穿透过薄薄的衬衫打在他的肌肤上,令他感到心痒难耐,偏偏又什么也做不得,宋晏丞总算体会到君子坐怀不乱是怎样的痛苦了。
顾秋哭累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宋晏丞的衣服上,而后,她直起身子,瞅见男人身上一片可疑的痕迹,撇了撇嘴,有些嫌弃的坐远了些。
宋晏丞:……这女人莫不是以为他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吗?
宋晏丞有些气闷的想,这要是被他的助理看到这一幕,定会惊讶的怀疑太阳是否是从西边出来的,毕竟他有洁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却是被顾秋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底线。
顾秋貌似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她从纸盒中抽了几张纸巾,慢吞吞的将他衣服表面还未成膜的印迹擦掉,宋晏丞蓦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莫名其妙的说:“阿秋,如果有一天,我的亲人做了错事,你,你会不会不理我?”
顾秋想也不想的说:“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亲人犯错,又不是你犯错,我为什么要不理你,况且,你母亲也没少找事,你看我有把那些事算在你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