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跟着云松来到内院时,里面已经是熙熙攘攘,各个门下的弟子们将方祈围在中间问东问西,见主角突然降临,每个人脸上的猎奇都变成了错愕,并鬼使神差地为两人自动分出了一条道。
只是周逸的三个同门师兄丁者、万思聪、田小梁还没回来。
方祈看见平安无事的周逸,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似的,连脸都绿了。
碰巧这时候寒柏也从内院出来刚走到这儿,云松冲寒柏打了个招呼,双手结着太极印躬身作揖,语气听上去恭恭敬敬,
“师兄。”
寒柏抽着嘴角讪讪一笑,然后将脸猛的别向还在呆怔着的方祈,方祈回过神来,张开嘴正要说话,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寒柏破口大骂道:
“你个不肖徒,大清早的去后山闲逛什么!本事大了,把为师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我……”
“你什么你,给我闭嘴,违犯教规就是违犯教规,有什么可狡辩的!”
两句话把方祈怼的无言以对,方祈满是怨恨地看了躲在云松身后一脸不明所以还有点兔死狐悲的周逸一眼,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弟子不肖,置教规于罔顾私进后山,还请师父责罚。”
说着,匍匐向地,整张脸贴着冰凉的青石板,一动不动。
这寒柏在蜀山教庭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而且还是出了名的不护短,别的像玄阳子、江漓子、崇陵道人他们几的,遇见这种事肯定是打个哈哈一笑而过,毕竟现在这世道弟子不好收,若在自己手里断了香火传承,那九泉之下可就无颜面对师父师爷那些死去的先辈了。
可这寒柏在蜀山上却是个异类,孤僻乖张喜怒无常咱先撇开不讲,就说铁面无私这一块,整个蜀山之上他说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刚正强硬一丝不苟的行事风格,他手底下带出来的徒弟,除了一个方祈比较怂之外,没一个不是精兵强将,总体水平,放在整个蜀山,那绝对佼佼者!
方祈知道他师父万事从严不留疏漏的脾性,所以这时候不再做任何争辩,宁愿做那生吞黄连的哑巴,一通苦水和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不然,若再做纠缠,最后受伤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云松自从叫了那一声师兄后,就一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为人一向木讷,还不会来事儿,本事虽高,但轻易不肯出手,晚辈们也不知道他本事几何,暗地里都议论那些风言风语的玄乎事儿都是他吹的,还说他之所以到四十多岁才收了四个徒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嘴太笨,要不然,这么高的本事,怎么会收不到徒弟!
恐怕对于蜀山辈份最低的这代弟子来说,云松的权威是最低的。
但即使再不善言辞,此时也应该张嘴说句话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寒柏他们师徒俩下不来台吧,此时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当师父的面子上挂的住,当徒弟的能免受一顿皮肉之苦,他的形象说不定还能好点,这道理他又不是不懂。
“师兄,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方祈才十三岁,正值顽劣之时,偶尔恶作剧一下,无伤大雅,我们那时候,不也这样过吗?”
寒柏看了云松一眼,看面色气确实是消了些,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等待受罚的方祈,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里边突然传出一句,
“我看方祈师弟这不像是恶作剧,子丑寅卯,您总应该让方祈师弟说句话吧,就这么一棍子给打死,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万一里面别有隐情呢?”
人群里又有几人开口附和,
“就是,就是,方祈师弟一向勤勉懂事,绝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我也不相信方祈师弟会做这种事。”
……
寒柏将脸转向云松身后的周逸,眼神荫翳,周逸微微一笑,扭头往人群里边看了一眼,看见某些人正对着他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笑得最欢的有宋仁书、赵翠屏、黄厚泽、李胜争,这是蜀山教庭他们这一辈最出名的一个小团体,方祈算是周逸暗地里的对头,他们几个是周逸明面上的“敌人”。
其中宋仁书是他们这小团体的头头,在蜀山教庭青年一代里,年龄算是比较大的,也是名声最臭的,别的蜀山道士十七八岁就该出山游历了,他都二十了,还龟缩在玄阳子的袍袖下整日诵经不缀,没事就被师父骂,充当着他师父玄阳子的出气筒,活得那是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就这样,还没事厚颜无耻地欺负比他小的师弟们,同一辈的师兄弟对他这番作为甚是不耻,见了他的面一般都躲着走,像丁者和田小梁这样的,一般都是当面骂他傻逼,可就是这样一个糟透了的垃圾,在蜀山上竟然还有追随者,其中最喜欢跟着他胡闹的,就是赵翠屏、黄厚泽、李胜争他们三个,能跟宋仁书这样的垃圾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可想而知,这三个家伙并不只是脑子有问题,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寒柏鼻腔里呼出一口粗气,看着方祈,严厉问道:
“方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是徒儿的错,徒儿没什么要说的,敬请师父责罚。”
人群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方祈师弟,有寒柏师伯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
“有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就行,咱们蜀山公正严明,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就是,你说啊!”
……
纵然那几个垃圾在人群里面鼓动热烈,方祈还是一句话没说。
寒柏的目光慢慢从方祈身上移开,抬起头来,冷冷道:
“既然有你云松师叔给你求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姑且对你网开一面,限你三天时间,回去将《道德经》给我工工整整地抄写三千遍,这事就算了。”
说完,冲云松点点头,拂袖而去。
众人看着没趣儿,各自唏嘘一声后作鸟兽散,云松走到方祈身边,伸手将方祈从地上扶起来,关切着说:
“你师父说的都是气话,别放在心上,三千遍的《道德经》,抄不完也没关系,你师父那儿,由我给你兜着,你不用担心。”
周逸大大咧咧走上前来,
“唉,寒柏师伯也真是的,三千遍的《道德经》啊,我听着都心慌,不过吧,吃一堑长一智,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何况是三千遍呢!《道德经》博大精深,说不定这也是一件好事。”
说着,拍了拍方祈的肩膀,竟对之前的事儿只字未提。
方祈头也不抬,语气听上去不但失落,而且还委屈,默默点了点头,回了句“谢谢云松师叔,谢谢静笃师弟。”然后便转身走了。
云松举目远望,看着方祈离开的小身板,幽幽说道:
“他本无恶意,只是想看看你每天在做什么,而且急急跑回来,也是真心想帮你,你这样戏弄他,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周逸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哈哈,
“这有什么啊,谁让他打扰我练功的,再说,我这也是在帮他,万一哪天他跟在我后边出了事儿,我又救不了他,后山原始森林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松好像没听见周逸说的话,自顾自继续说,
“他刚才没有把你供出来,是很聪明的选择,天性沉稳,忍辱负重,也算是棵好苗子,你以后最好是对他好些,这对你没坏处。”
周逸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在他眼里,方祈哪里算得上是可造之才,窝囊废一个,竟然能被自己师傅云松这般看重。
云松已经转过身去,风中悠悠飘来一句,
“回去准备准备,明日随我进山。”
周逸站在原地怔了几瞬,然后乐得差点蹦起来。
“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