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医院,回到大路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周逸气呼呼地一言不发。
苏恩德库拉陪着自己师父沉默了近有十几分钟,才开口,依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
“这件事你不要怪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就算他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但也值得给他一个救赎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剥夺了他参加自己父亲葬礼的权利,就是泯灭了他心里仅剩的那点温存,只会让他的心变得更加黑暗和坚硬,你觉得只有这样才好吗?”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无药可救的,他就是其中之一,我能看得出来!”苏恩德库拉的语气依然强硬。
“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已经无药可救,难道我们就要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对待他吗?五十步何以笑百步,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只能说明我们跟他一样无可救药,再说,你还没有试图拯救过他,凭什么说他无可救药!”
“不让他参加葬礼,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愧疚,带着愧疚活着,他才会有所收敛,这是对他的惩罚!”
“不,这样只会将他推进更黑暗的深渊,让他破罐子破摔!”
“可是那些被他伤害的人呢?就直接被你忽视了吗!他应该受到惩罚!”
“他会受到惩罚,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
苏恩德库拉刚想说话,却被周逸直接怼了回去,
“你以为他爸爸真的不想让他参加葬礼吗?死者为大,这可是你说的!”
苏恩德库拉一时语噎,过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好,这一次不绝不插手,我要看看你怎么做,请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结果。”
周逸信誓旦旦,
“没问题,你等着!”
之后两人搭上无人驾驶的小车,这种车子在全国已经普及,在九寨沟乘坐的人工出租车其实是一种摘来游客的特色,为的是让游客提前体会那里的风土人情,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在导航上输入目的地的位置,车子里城里悠哉游哉,用了近半小时的时间,将两人送到一处看上去朴实无华的二层小楼前,草坪、篱笆、石子路,这座小楼的建筑风格还保留着上世纪六十年代小洋楼的味道,墙面上虽然新刷了漆,但恐怕已经有些年头了。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有钱……”周逸喃喃自语道。
“你当时没看见他手上的腕表和脖子上的挂坠吗?那些可都是古董级的,你早就应该知道的。”苏恩德库拉在一边说着,语气听上去颇为诧异。
周逸木然摇头,
“没有,当时只顾着判断他的情况和给他度魂了,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笔不菲的遗产?”
苏恩德库拉点点头,
“我当时以为他儿子是个不成器的花花公子,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情况比我想得更让人可恨!”他补充道。
周逸无奈地摇了摇头,解开了狗儿脖子上的绳套,任它往宅子里跑去。
两人踏过石子小路走到木制的门前,推推门,发现门正被锁着,周逸微微皱眉,愁眉不展之时,感觉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低头看,原来是比他俩先一步跑进院子里的狗儿,此时它的嘴里正叼着一把钥匙,对着周逸用力仰着头。
周逸从狗儿嘴里将钥匙拿出来,插进锁眼,轻轻一旋,只听“咔”的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视野渐渐开阔,入眼是一片橘红色的温暖色调,深红色的地板看上去色泽不再,应该是已经很久没有被更换,淡黄色的床帘一动不动,看是去就显得敦重,暗红色的联邦椅、样式古老的茶几、还有那架放在楼梯口颜色看上去有点苍白的破钢琴,整间屋子,没一件高科技的东西,一步踏进门里,仿佛步入了上一世纪。
两人走上二楼,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这扇门看上去跟别的房门一般无二,但其实里面大有玄机,因为这是一扇“科技含量”很高的防盗门,什么指纹识别、虹膜解锁、DNA查验,在它面前都弱爆了!
周逸知道,或许别人没法讲这扇门打开,但他一定能,所以,仅仅是在那儿静静地站了几秒,门就自己开了。
周逸大大方方地走进门去,后边跟着的是一脸警惕的苏恩德库拉,密室里有很多看上去很值钱的东西,但那人嘱咐周逸一定要交给他儿子的遗产却不是这些。
“这地方有鬼!”苏恩德库拉笃定道。
周逸莞尔一笑,
“这很值得惊讶吗?鬼也是分好坏的。”
说着,继续往里面走,角落里放着一只不起眼的箱子,此时被周逸搬到桌子上,他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翻阅。
笔记本和照片上记录的,都是这些年来李家三口人的美好时光,从李明乾父母刚结婚开始,到李明乾二十几岁结束,满满的幸福,让人看着就羡慕。
苏恩德库拉陪着周逸将这些东西看完,喃喃说道:
“我之前,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搞错了……”
“也不算吧,”周逸幽幽叹了口气,“至少不是全错,其实这爷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死都死了,也就无所谓了,只是本来这样幸福的一家人……啧啧,唉,可惜了,人间至味是清欢,清欢难度啊,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苏恩德库拉问道。
周逸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说,
“这件事很难办啊,依你看,怎样做才好?”
“我觉得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
“那这些东西?”
“卖掉,以老头的名义全都捐出去!”
“那李明乾可就要妻离子散了,这样,真的好吗?”
“冤有头,债有主,或许你觉得这对他的孩子来说有点残忍,如果李明乾和他父亲不受到应有的惩罚,那报应迟早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反正李明乾已经是个罪人,就让他把他父亲的罪孽一起承担下来吧。”
周逸点点头,
“这话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那就照你说的办。”
“这就完了?”
“要不还要怎样!”
“总得有个周详的计划吧。”
“要什么计划,不是有它嘛,”周逸像东南角努努嘴,“它肯定什么都知道。”
“它……”苏恩德库拉转过脸来,好像刚想起这屋里还有一只鬼这回事,“就算它什么都知道,可它不能做证人,”
“不需要证人,只要有证据就行。”
“别想溜,你要是敢溜,我就敢让你形神俱灭。”周逸往门口斜眄着眼,冷冷说道。
过了没几秒,他又喜笑颜开,
“这就对了嘛,去外面拿纸和笔,将这里面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写出来,要仔细!”
那鬼也真听话,乖乖到外面去了纸笔,又回到这件屋子里来。
周逸搬起纸箱子,对苏恩德库拉说道:
“让它在这儿写,咱俩把这些东西给李明乾送去,不久就要进去了,在里面呆着不容易,多少给他留点念想,让他能撑到出来,开始新的人生。”
“你想得可真周到。”苏恩德库拉翻着白眼,顺手接过周逸手里的箱子。
两人回到县医院,将东西交给李明乾,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被自己老爹珍藏在密室里的,所以李明乾并没有起疑心。
回到李家的老宅,那鬼已经将东西写完,正好今天市长来这边视察,周逸摸清楚视察地点,使了点小手段,让那张写满罪状的纸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市长大人的裤兜里,为了能让李明乾将自己父亲的葬礼顺便办完尽最后一点孝道,周逸在那张纸的最后还标明了抓捕时间,对李明乾,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邪乎,市长大人不明觉厉,即使警方仅用半天时间便收集齐了所有的犯罪证据,但抓捕行动还是在葬礼之后才进行。
李明乾栽了,他的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周逸一直不怎么感兴趣的“真相”昭然若揭,这父子两个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老子是个古董贩子,儿子是个金融骗子,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形象贴切,但多少还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因为李明乾的心眼子可要比他老子坏多了!
这件事有意思的一点是,本来以李明乾的罪责,法庭只能判他十二年,但李正峰(李明乾的父亲)收藏的那些古董已经被苏恩德库拉卖掉了,李正峰的生意也好,那些失踪的文物也罢,都没有证据表明与李明乾有什么关系,然而李正峰已死,罪责无从追究,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当庭律师找了一套有鼻子有眼的说辞,将李明乾的刑期扩展到了十五年,最让周逸大跌眼镜的是,法官居然同意了,对于这样的判决,周逸只能说——办得漂亮!
可对于百口莫辩的李明乾来说,估计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念在李正峰供奉的那只鬼举报有功的份上,周逸大发慈悲,摆了个法阵,涤去他满身的污秽,就把他送走了,因为把这家伙留在人间,说不定还会是个祸害,死了一个李正峰,谁敢说不会出现下一个李正峰呢?
看着这件事完美落幕,周逸和苏恩德库拉继续往南走,途中又遇上几件灵异小事,除了一件是亡魂索命,其他的都是鬼宅之类的。
这个时代,游荡在人间的鬼依旧很多,有的鬼也喜欢凑热闹,所以就徘徊在旧宅里,与人们一起生活,有的鬼不喜欢凑热闹,于是就躲到深山老林或者是穷乡僻壤,但也有一些不喜欢热闹而躲在人房子里的,他们不愿意让这间房子里住上其他人,于是就变着法地恐吓,小打小闹无关痛痒,这种的一般叫做鬼宅,还有一种情况是,厉鬼将某一栋房子当自己的根据地,常年驻留意图害人——没有原因,就是想害人,谁住这栋房子他就害谁,不畏惧什么因果惩罚,基本上就是破罐子破摔了,这种就是凶宅!
鬼宅这种事儿对于周逸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随便使点手段,就把他们给打发了,至于那件亡魂索命的事,确实是费了些功夫,死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被索命的是她生前的男友,男孩有点软弱,女孩太过强势,这样的一对儿本就走不长远,最后男的躲了起来,女孩找不到人,发信息也得不到回应,于是就爬上楼顶,在电视直播下以死相逼,最后没能等来男孩,索性一闭眼就真的从楼顶上跳了下来。
这中间发生的,也就是那些“山无陵,江水竭,……乃敢与君绝”的缠绵悱恻,关键是痴男怨女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那些破事他觉得无从下手啊,周逸好说歹说,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你说你自己不珍惜生命也就罢了,却把罪过全赖在别人身上,完了还要人家陪你一起去死,这不是有病吗!
要说木人还有三分火气,周逸被消磨掉了耐心,心一横,直接画了张符就送她去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