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离开了赵俨,来到船的左舷上,敲了敲何颙的门,何颙这里却只有各种刀剑兵器,没有什么书籍,唯一的书籍就是一本《孟子》。
刘协又弃下何颙,来到董昭的屋前。敲敲门,打开它,却看到董昭正和董婴、春花在一起,记着一些事迹呢。一见到刘协,赶紧下拜。
“董昭,有些用不上的史书小说什么的吗?”
“有有有,不知皇上要什么书,微臣还有工作,书都摆在里面,右侧那边最大的两个书柜里的书目前还没有用,其他的您自己去挑选吧。”
刘协点点头,走进董昭的“书海”里,找到那两个大柜子,架着梯子,从柜顶上拿了一本《西京杂记》,吹了口灰,又增了增。下了梯子,又在旁边柜子里抽出一本《春秋》和一本《公羊传》,谢过董昭,出了门,回到右舷上,把书交给董椒,让她带给宋都,自己就不打扰她了。
回到自己寝室的路上,刘协一想,既然那三位都去见了,不妨也去见一下李儒吧,于是顺道也去看一下李儒。
刘协来到李儒的房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一拉门,吓了刘协一跳:屋里全是些木头,不是木制的家具,就是完好的木料。家具摆得到处都是,几乎很难以找到地方落脚。各种材料的家具上还有各种材料做成的各种小玩意儿:鸟笼、碟碗、果盘、酒桶等等,生活用具应有尽有。
李儒就坐在房间的最深处,尽心打削着一个木质的小痰盂,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儿,乐此不疲地削着木材,桌上还有两桶颜料和笔。
刘协进来走了两步,就没地儿落脚,进不去了。那两人却还没有发觉已经有一个人走进来了。
刘协使力咳嗽一声,吓了二人一跳。这刘协平日里就喜欢穿着素衣,袍子上也没有龙,一般人都看不出是皇帝。李儒见了他,连忙想拜,却没有余地,就趴在桌子上拜刘协。那小孩却没认出是皇上,拱手拜了一下,就起身把刘协旁边的花坛挪开,请刘协进来。
刘协让李儒起来,小童给他搬来一把红木凳子,便坐下了。
“陛下,不知有何事吩咐卑臣?”李儒语气很保守地问。
“没事,朕就是有些闲余,想来看看你。”
“陛下如此隆恩,臣倍感受宠若惊。”
“行啦,你什么时候学的木匠?”
“十五年前。”
“在哪儿学的?”
“老家郃阳。”
“原来你不是西凉人啊?”刘协结果那孩童递过来的那盅茶,吹着茶盅说。
“臣从始至终都不是凉州人,而是司州朝廷的人,永远都是!”原本就一直没有直起腰来的李儒又一次拜下来。
“起来吧,你家缺钱了,自个儿做这么多家具?”
“哦,不。那路招听说教微臣木匠的师父手艺极好,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见识。这次借船,都是路招义赠,但是要臣做一套家具给他。”
“你师父是哪个?”
“扶风马恭。”
“哦,听说过,就是那个出名神匠。你怎么有机会认识他的?”刘协把茶盅放在案上,又接过小孩递过的一盘瓜子,磕起来。
“那臣可就要展开一篇长篇大论了。”
“说吧。”刘协说完,喝了一口茶。
“臣是郃阳人,自幼就是个寒门子弟,曾跟着夏阳人胡眞(真)求学了六年,至双亲皆亡,也未能举上孝廉,愤而出走,至今也没回去过。
“舅父李衡赠给臣三两黄金……”
“等一下,”刘协叫停说,“讲故事的话就不要‘臣’啊‘臣’的了。你就自称‘我’就好了。”
“遵命。他给了我三两黄金,让我再也不要回来,莫要及罪于他。我用黄金购得了铁器和茶叶,私下里越境卖给匈奴和鲜卑。非法卖了三四年,也没能富起来,还被边关守将皇甫规捉住,念我当时年少,免我死罪,将我放到马役中,让我去养马。我又不会养马,把马养死了两匹,害怕治罪,就盗了一把弓和十来支箭,徒步逃到了居延国,在那里遇到了马恭。马恭是个木匠,看我面相与他有缘,就收我为徒,把我带回了扶风。
“在路上,师父一边教着我手艺,一边也在凉州四处做着生意。路过陇西时,我们遇过一片农田。那年西北大荒,那一家里有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好像还有一个小女儿或是小孙女,应该是有吧,但是也养不起。就把那个女孩儿托付给师父一家,当时我也在场。
“师父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时候还只有一个儿子,叫马忱,字德荫,现在也是个名匠。但是那女孩儿长得着实是不好看,还很小却长得很土气。师父厌烦她,就把她交给了我。我一手把她带大,从她三岁带到现在二十二岁,十九年啊,我其实是给她当爹呢。
“谁知道到第十一年时,她的变化那么大。皮肤那么白嫩水灵,手也好看,眼也好看,脸也好看,总之哪里都美。也是,这些年里师傅的手艺挣了不少钱,家里虽说不是大族,也颇有影响,钱自然也是少不了。我跟着师父,钱赚的也不少,大部分却也都花在她身上了,从没亏过她。
“师父在收我之前有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叫常温的大徒弟,这个时候都已经成婚了。这十一年里,他又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谷春,一个叫齐壹。师父的二儿子叫马慎,字德穆;三儿子叫马惊,字德隆;小女儿叫马毓(yù),这五个人都没有嫁娶。
“师娘这些年来待我并不好,要把那个女孩儿嫁给马惊,她不愿意,我也不愿意,马慎也不愿意,大公子和大师兄也看不惯,两个师弟也嫉妒。
“也是怪我,十一年来百般地宠她,让她离不开我了。百般任性的她哪容得了这个,当场就说只愿嫁给我,还让我一辈子都只忠于她一人,野蛮得不得了。可她脸蛋儿好啊,几位兄弟和师母还是争她,我却也不想把她让出去,就把这些年来所有没花出去的钱都留给师父,自己带着她连夜走了。
“刚到了城郊的一片林中里,师父就一个人追了上来,持着剑追上我,一剑把我砍翻了,要霸占她。我当时还没断气,拼尽全力扑上去,乱拳把他打死了……”
“那个女孩儿是董椒吧?”刘协接过那个小孩儿递过来的一盘杏子,问。
“陛下圣明。我当时满身的血,断然是活不了了。她就抱着我哭啊―哭啊,边哭还边骂我,骂师父一家。好巧不巧,正好被皇甫嵩撞上,他还认得我,便把我抢救活了,还朝我要那两匹马的钱。我给了他钱,他便走了。
“那些年黄巾乱起,卢植受冤被免,皇甫嵩、朱儁(jùn)和张温成为了征讨黄巾的主力,董卓和孙坚先后都在这几个人手下。
“我投靠董卓的那年是带着董椒去投颖川赵俨,同行的还有马恭的侄子马钧,就是给您递茶点的这位。当地有一个大恶,叫董旻,就是董卓的弟弟,前一阵被吕布杀了。在当地很有势力,作恶多端。当地的大族荀家的领头人荀爽,因为对抗董旻被诟陷杀害,何颙和荀彧拉上赵俨,要为荀爽报仇,拉上了赵俨,赵俨又找到了我。
“他们要我扮成一个术士,到董旻家中制造罪证,然后连夜将我们三人送到了陈留张邈处,张邈又送我到冀州韩馥处。三个月后,董旻被遣回凉州。那一年董卓和孙坚都在张温帐下,在幽冀一代联合刘虞和公孙瓒平叛黄巾。但是我当初并不知道董卓的名字,就没有去投靠他。
“当时我就想带董椒回凉州,去找她的家人,把马钧送到了赵俨那里。
“我们走到了真定,遇上了两个将领,一个是董越,另一个是公孙瓒的将军赵云。这两个人的车辇撞在了一起,还都穿着白衣(便衣),我以为是普通的富人,就主动给他们修车。就地取材,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修好了两辆车,就和两辆新的一样。修得好啊,那是我修得最漂亮的两辆车。
“这两天里,董椒就和董越和赵云的夫人在一起起居。您也知道,董越他夫人就是董姜。董礼,也就是她们的爷爷,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打磨了三块石制的吊饰。要离别的时候,两位将军请我吃饭,董姜的脖子上正挂着那块石头,被董椒认了出来,也拿出了自己的吊饰。她们俩姊妹相认,相拥痛哭。
“我问过董越之后才知道,当初董卓起兵,将两个小女儿急忙嫁出,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如今得势,他们正是去投董卓的。于是我们六人一路同行,去投董卓。
“路上,我们遇到了李肃和秦宜禄,李肃是一个卖面的,秦宜禄是一个银匠,都有些武艺,就跟着我们,一起投奔董卓。秦宜禄的夫人杜荷也很有姿色,她觉得三位夫人的名字不够雅,于是给她们改了名,也就是她们现在的名字。赵云的夫人姓樊,杜荷就给她取名樊如意。到了董卓那里,我们与赵云、秦宜禄夫妇分手,与董越、李肃一起投靠为董卓帐下亲信……”
“然后你是不是就随他入京了?”刘协把两个空盘子放下,又接过一盘枣子和一盏新茶问。
“故事还没有完,陛下请耐心听。李肃很讨厌董卓的暴行,找机会跟着丁原到了洛阳,被安排在宫里当差。何进非常跋扈,和吕布发生了冲突,拿皮鞭去抽他,吕布夺下鞭子,骑马跑进了宫,躲在了李肃那里。李肃找到了先帝求助,保下了吕布。所以后来他刺杀董卓未果,才能从吕布刀下逃走。
“至于我呢,这些年倒没给董卓提供什么计谋,因为他手下的阵法、兵势天才比我强的有很多。我只是一直致力于整顿军纪,之所以陛下起初见我是很阴森的,这是因为我杀了太多的人,军纪却还是立不住,该抢掠抢掠,该杀人杀人。于是我也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