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色的天空。
这是一条乡间的小道,道路很崎岖,地面泥泞不堪,像是刚下完一场大雨。马背上很颠簸,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掉下去。
“现在我们自由了!”
朝后看去,女子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啊,就是上回救了自己的女子,但是她的脸仍是模糊不清,只是这声音他不会忘记。不知为何,她带着自己策马在乡间的小道上,她也不再一身戎装,只是穿着一袭绿衣,此刻身边再无他人,上回那个少年也不在了。
“叮铃铃……”
铃铛响起的声音。
他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好像是身下,啊,原是女子左脚脖子上系了一个铃铛,黑白相间的短绳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随着马匹的颠簸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
铃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啊!”
凌云从马背上被颠下来了,他匆忙爬起身,灰尘迷住了他的眼,铃铛声仍未停住。他抬起头,擦擦眼睛看去,原是眼前驿站屋檐下挂的风铃响个不停。
已是到了驿站吗?
梦和现实掺杂,让凌云颇有些意犹未尽,他感觉这次的梦似乎也并不只是梦,颠簸的马背和铃铛的响声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天微微亮,太阳刚从山间露出头,空气中弥漫着轻薄的雾气。虽然凌云摔落在地,但是黑马并未逃开,只是驻足在原地。凌云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敲了敲驿站的门……
一切都恰如张妈所说,驿站马厩有一位马夫是掌柜家的远方亲戚,他把马拴住,又给凌云指了路。不过驿站是给来往官员休息打尖的,凌云没办法留下来休整,只得继续赶路。
凤凰山乃是此地最高山,被崇山峻岭重重包围,若是平地,从驿站到凤凰山恐怕只需一个多时辰,然而现时就算按马夫指的捷径,至少也要翻两座山。
不过马夫说凤凰山并没有什么门派,以前倒是一批人在山上修行,但是七八年前全消失了。凤凰山路途遥远,樵夫也很少去,山上如今是何景象,无人知晓。虽然可能空跑一场,但是如今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抓紧这根稻草了。
走至晌午,方至了凤凰山脚下,四处皆是茂密的竹林,让人看花了眼。凌云竖起耳朵,顺着微弱的流水声,找到了泉水,赶紧趴下身子大口饮了起来。
喉咙得了滋润,脑子便活络起来,凌云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一番,发觉这竹林分布倒是错落有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低头一看,有些地方还有细微的翻动痕迹,不像是动物,倒像是人挖冬笋翻的土。
痕迹还算新,凌云蹲下来,捻了捻土,隐约有铁锈味。山上应该是有住人的,既然有住人,那就要生活,自然会留下不少痕迹。更重要的是,在山间生活的时间久了,就会有固定去过的地方,这些地方之间即使不刻意修路,单凭人日日来往,便会踏出一条路来。这竹笋虽然不是日常所需,但是定与生活必经之处不远,毕竟漫山遍野皆是竹林,没人会刻意跑远路挖竹笋。
凌云也练了点轻功,虽只是入门,但上个竹竿不是难事。他抱在竹竿顶上环顾四周,不费功夫便找到了一条稀疏小径。凌云踩着竹子,三两步跃去,轻巧地落地。仔细一看,这并非是什么稀疏小径,而是一条大路,且全是石板路,只是走的人少了,路边皆被荒草覆盖,路中间皆长了青苔。这路直通向山脚下,且与另一座山的山路相连,不过这路现在已很难辨认了。
即使如此,此处可能确实是有不少人居住的,有个门派不稀奇。
凌云顺着石板路向上走去,此刻虽是正午,山林间却微风轻拂,让人好舒畅,凌云一时都忘了身有要事。忽听见竹林间树叶摩擦,窸窸窣窣,听的人心痒痒。
这声响有一点古怪。
凌云抬起头,竹林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晃得人睁不开眼,凌云抬手遮挡阳光。就在此时,竹林顶端一声晃动,一股杀气传了过来。凌云看不清来人,刚想往后退,突然一想在这山路上,往后退是躲不开来人攻势的,他灵机一动,往前翻身打了个跟斗,锐利的杀气正擦过自己的后背。
凌云赶忙爬了几个阶梯,才转过身来,然而对方如影随形,抽剑直刺,凌云狼狈地不断往后退。石板台阶上都是青苔,凌云抓了几下,手便滑了,再也退不了了。对方的剑尖已贴近喉结。
凌云冒了一身冷汗,莫非自己这条命就交在这儿了?
“你是什么人?老实交代,如若有半句假话,必叫你血溅当场!”
凌云这时才抬头看清眼前对手,是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只是这少年英姿勃发,虽身处这山间,身上却一尘不染,腰间别了一支长笛,是个潇洒的美少年。凌云看自己衣衫褴褛,满身臭味,有些自惭形秽。
“快说。”
剑又进了一寸。
凌云喉咙已感受到了一丝寒气,吓得他冷汗直冒。他慌乱地伸手进怀间想拿布包出来。
“你想干什么?”
凌云又急忙地把手拿出来,说:“不是……不是……我找人的!我有个老头……不对,师父,是我师父,我师父……让我……来这里找人,我怀里是有个布包,是要给他的……”
“给我看看。”
凌云把布包拿了出来,丢给少年。
少年正要打开布包,凌云突然开口:“我想……我师父应该不是打算把这个布包给你的看的……”
少年停住了,又问:“你师父是何人?”
“鹤老翁。他说他的故交在凤凰山上,乃是一派掌门。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少年把布包收起来,低声说:“跟我来。”
凌云站起身,随少年拾级而上,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腰处。竹林簇拥下,一扇大门引入眼帘,上面的牌匾已经腐烂,看不清字了。进了门,凌云对眼前景象吃惊不已,只见左右皆是被藤蔓缠绕的红砖白瓦的屋宇,眼前则是偌大的空地,地上皆是青苔,地上到处都立着木人桩,只是有些已经倒在地上,被白蚁蛀坏了。而正前方,有一座依着山势而建的大殿,气势雄伟,高耸入天。
凌云刚要往前走,那少年却用剑拍了他肩膀一下,“不是往那儿去,跟着我。”
少年带凌云走了旁侧一条小路,走不多时,豁然开朗,一间简朴的小屋坐落在山腰间。
屋檐下一个老人家正坐在走廊上看书,身边有一盏茶,茶的热气幽幽向上。
“今天有客人了?”
这个老人家的声音雄浑有力,不像寻常老人或沙哑或阻塞,他尚未抬头便发了问。
“爷爷,我在山下修行时遇上此人,看他形迹可疑,我便出手阻拦。这人说他受他师父所托来寻你,他有个布包说要交给你。我难辨真假,只好带上来让爷爷决断。”
那老人家仍未抬头,凌云心中已经笃定了师父要找的便是此人。只是这老人家和鹤老翁真是天壤之别,他身材矮小,还微微有些发福,全然不似鹤老翁又瘦又高。最大的区别便是,这老人家身姿优雅,和孙子一样衣着洁净,白日里饮茶看书,而鹤老翁浑身臭烘烘的,大白天便躺着喝酒,更别说整天在自己菜园里屙屎屙尿了。
这样两个人是故交?
“小子,你师父是哪位?”
“啊,哦,他自称鹤老翁。”
老人家第一次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扫了眼凌云,轻声说:“倒像是那坏家伙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