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我爹吹胡子瞪眼,“朕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娶了嫣儿为妻。至于做皇帝,没天分倒也罢了,还不肯出一分心力,日后到了地下,简直无颜见列祖列宗。但是琉璃,你不一样。你娘是血罗刹叶展眉,你的义父是雪驼峰一代刀王,你一出生,整个江湖都在你的手中。”
我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反驳,我想说就算我娘是前湖主,滟澜湖一众大小魔头,也不会认一个没资历没魄力软趴趴的人做新的湖主。我也想说即便雪镜尘是我义父,也并不意味着雪驼峰会以我为尊。
江湖派门的换代不同于皇权的更替,讲究什么正统,什么忠悌孝义。
江湖只认拳头,谁最强,谁就是老大。
但这话我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我爹倚在床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我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话,便知道,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全毁,而面对苍茫的死亡,他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是抱有一种期待。
他这一生,做皇子风流潇洒,做皇帝一塌糊涂。那个殒命与后位一步之遥的平凡女子,曾给了他怎样的感动,让他感念至今?
“你们兄妹,朕最爱重重臻。”我爹轻轻咳嗽两声,我将他胸口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听他断断续续道,“他聪明,却不骄矜,狡黠却能重情。这样的性子,做个王爷够了,做帝君却有些不妥了。更何况,他身上还流着洛家的血脉。”
“六哥的母妃当真是洛家的人?”我皱了皱眉,“是旁支的人吧?”
“洛妃,确实是洛氏的旁支,大约比一表三千里还要远一些。”我爹慢慢道,“她那个人不太好说,瞧着挺天真烂漫一个人,其实心机不逊于皇后。后来她生重臻的时候大出血,没保住。”
我听着我爹轻描淡写的话,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我爹瞥我一眼道:“朕驾鹤之时,会赐死后宫之中所有的嫔妃。”
“啊?”我大惊,“可是爹,这……”
“琉璃,你登基为帝,不会只有沈凤卓一个皇夫。日后,你会为了巩固帝位,拉拢朝臣,甚至为了国与国之间安稳,而不得不册封侍君。你的后宫,将成为男人的战场。那些嫔妃,怎能继续留着?”
册封侍君我是没意见,但是,“爹,你还有别的斩尽杀绝的后招么?”
我爹满意地笑了笑:“你的那些兄长,羽翼都被朕修剪得差不多了,你自个儿瞧着,能用则用,不能用的话,朕不介意带他们走。”
我怔忪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爹,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其实是个狠角色?”
“有。”我爹点了点头,“你娘。”
娘亲果然慧眼如炬,我心中暗叹。
“你娘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爹悠悠道,“朕遇见她的时候,她的年岁也不小了,面容虽则冷厉,却给人一种还十分娇憨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人,都是瞎子!我义父雪镜尘当年曾对我说过,你娘就是那种让人避让三舍的人。
所以说,我爹当年能与我娘春风一度,实实在在是因为我爹神经太大条,迟钝得太过。
“她说,她想生个孩子玩玩。”我爹又道。
“生个孩子……玩玩?”我挑了挑眉,“爹你竟然也没反对?”
“朕为何要反对?”我爹奇怪地看着我,“朕正好也有空,就跟你娘闹腾了几天。后来你娘似是惹了什么仇家,这才不辞而别的。”
我瞧着我爹那一脸的怀念模样,忍不住抚了抚额头,爹哎,你当年没被我义父砍死简直就是奇迹了。
我定定地看着我爹,犹豫了半晌,才慢慢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接我回来?”
“因为。”我爹垂着眼帘,顿了顿,才道,“朕没有女儿。”
“鬼扯。”我凉凉地笑了笑,“不是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是儿是女都不重要吧?”
“好吧。”我爹合了合掌,无奈道,“其实是为了跟沈家联姻。”
我阴测测地盯着他:“沈氏本家还有一个嫡出的小姐。”
我爹不说话了,低垂着眉眼装聋作哑,静了好一会儿,才挑起眼帘,诡笑道:“琉璃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垫背?”我抚着下巴,嘿嘿一笑,“爹你做皇帝,昏庸无能,致使权柄旁落朝纲不振。但即便是如此,大雍这些年还算安稳,百姓就是被盘剥地厉害些,也还能活得下去。我如今的模样,爹也知道的,好吃懒做,贪财好色,登基做了皇帝,走错一步,只会比爹你更昏庸更无能。”
我爹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的把自己想的这般不堪。”
我撇了撇嘴:“难道不是这样?”
“琉璃,你为何,总是在最紧要的问题上掉链子?”我爹悠然道,“接你回来,是因为你娘传信。”
“我娘?”
“是,你娘的亲笔信,她的刀法很让人惊艳,她的字就逊色多了。”我爹道,“她说,她收了弟子,准备扶为滟澜湖的当家人。你继续留在滟澜湖,恐怕不妥。至于雪镜尘……”
我咬了咬牙,对他笑了笑:“我义父怎样?”
“以他脾性,能容你,实在不易。”
什么?我清楚地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裂了,竟然是这样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道:“我从小就没用,所以我娘才不喜欢。我义父一生钟爱我娘,容不下我也正常。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