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从京城来的外客,清晨时分在滟澜湖外哨递了帖子,午时三刻安然自七杀阵脱出。进了滟澜湖,连寒暄客套都省了,直接说想要一见少主。
那会儿我正横在床上睡午觉,蜉蝣将我拉起来的时候,我刚刚好梦到天上掉银子。
蜉蝣的脸色不算好,隐约有一丝气急败坏的感觉。被她攥着手,都能感觉到她长长的指尖,掐得我肉痛。
我悄悄挣了一下,蜉蝣的手略松了松,脚步却没有慢:“少主,等会儿到了潋滟阁,夫人说什么你应什么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蜉蝣一贯小心,连这个都要叮嘱。滟澜湖向来是我娘做主,说一不二,何况我还不至于要违逆我娘的意思。
蜉蝣说完这句就没再开口,将我带到潋滟阁门口,只默默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她的眼睛有一点发红,纤细的背影在荒冷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寂寥。
我挠了挠脑袋,觉得有点奇怪。我到三岁还不会说话,我娘大约是对我也没什么期待,因此对我的起居也一向不上心。倒是蜉蝣,一直对我甚好。
寻常时候如果是我娘要见我,蜉蝣送我到门口的时候,总要摸摸我的头,做些亲昵的举动。
这次如此反常,难道是因为潋滟阁那位外客?
我眨巴眨巴眼睛,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绝对好好看看这位让蜉蝣如此忌惮的人。一脚踏进潋滟阁,就见我娘坐在正中的位子上,端着一杯茶神情冷漠。雪镜尘坐在她的左手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然有一丝怒意。
我偏了偏头,看向我娘的右手边。
那一霎,这苍茫寒冬,也乍然一暖。
那人,在笑。不热烈,不冷淡。不高高在上,不平易近人。
只是一个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
我摸了摸今天练剑得到的一百两银票,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
我娘大约是心情不好,只挑了挑眉,照例对我不理不睬。
雪镜尘在额角按了按,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那人笑道:“为何叹气?”
这声音可真好听,我也笑了笑:“你既然不高兴,又何必笑?”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道:“不高兴就不能笑?”
“不高兴的时候笑起来,太不真心了。”我伸出手指在脸颊点了点,“虚情假意,不好看。”
那人挑了挑眉,凝目看我,眉头略微蹙起。
我看了看他,又看看我娘,衡量了半晌,向雪镜尘走去,指了指他面前的茶:“义父,这茶你喝么?我渴了。”
雪镜尘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端起茶递到我唇边:“你醒来就被拎过来了?”
我喝了一口茶,觉得精神些了,拉着他的袖子道:“义父,我刚梦到天上下银子,正准备去捡呢,就被蜉蝣叫起来了。”
雪镜尘无奈地看我:“你这个月已经做了八天这样的梦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午睡的时候也做,你到底是有多喜欢银子?”
“可惜。”我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这梦我白天做,夜里做,就没个成真的时候。”
雪镜尘拿眼横我:“白天做的,那叫白日梦。从没成真过!”
我听了顿时眼睛一亮:“义父的意思是,夜里下过银子?”
雪镜尘哼道:“你每天都是天擦黑就睡觉,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起,就算下了,你也捡不到。”
“呃……”我捂住心口,伤心欲绝,“可是天璇说,睡眠不足的话,会老得很快!”
“咳。”身后传来轻轻一声清咳。我回过头,就见那人眉眼间染了一抹笑意,又浅又淡却很真实:“小主人果然很有意思。”
雪镜尘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阁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僵。静了片刻,我娘才慢条斯理地道:“那个谁真的想要她回去认祖归宗?”
我悄悄拽了拽雪镜尘的袖子:“义父啊,那个谁是谁?听我娘的口气,好像很熟似的。”
雪镜尘凑到我耳边,口气冷冰冰的:“熟什么,就是被你娘白玩的那个。”
“啊!”我乍然一惊,脱口而出,赶紧用手捂住嘴,“那不就是、不就是……”
“没错。”我娘的目光刀子一样横扫过来,“就是你爹!”
那个谁,也就是我爹,其实个很神奇的人。他跟我娘的爱情故事,在风骚的文人笔下大约可以概括成一句话:你,还记得滟澜湖畔的叶展眉么?
但是,在滟澜湖的版本里,是这样概括的:老大,你还记得被你白玩的那个谁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谁是走了,那个谁留下的那小谁,还整天儿的在眼前晃呢。
那小谁,不巧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我刚出生的那会儿,长得挺对不起我娘的,我娘看一次就觉得这娃不是从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看了几次之后本着做人必须要有对良好前景展望的心态,给我起名叫如花。
但这名儿,实在是太过于非主流,连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们都不屑用。
我娘大约也觉得这个名儿有拉低她智慧的迹象,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叫我那小谁。外殿内堂的主事们偶尔逗我,也这么叫。
如此说来,来的这位外客,竟是我亲爹的人么?
我眨了眨眼睛,带了点好奇,笑了笑:“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听天璇说,这句话在江湖上的地位,跟“英雄贵姓”一样,是十分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