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我那身为皇长子的大哥当年事做了何等忤逆的大事,才惹得我爹如此。
锦琰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这皇家的礼仪,由他做来倒比我还要像模像样许多。我瞧他皱着小眉头,紧紧咬着唇,那模样分明是十分犹豫迟疑。
“这孩子,心眼可真够实诚的。”我笑了笑,走上前去,在锦琰手肘处轻轻一托,“如今虽是腊月了,可还没到过年的时辰,你这会儿跪了,也是没有红包拿的哟。”
锦琰到底是年纪小,我略一用力他便不由自主的就着我的手起身,虚虚的目光在我脸上溜溜一滑,乌黑的大眼中便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低低地唤了我一声:“姑姑。”
我轻轻叹了口气,略微侧了侧身子,挡住我爹的视线,扯过袖子飞快地在他眼帘上轻柔拂过,抹去那一层浅淡的带着委屈的泪。
我狗胆包天地背着我爹搞这些个小动作,末了还无比淡定地抚了抚他的额头,语重心长道:“锦琰啊,你是男人,别说是膝下了,你这整条腿都是黄金做的。也不是不能跪,但这跪呀,总得有成效才值当。”
我爹在我身后不满地咳了两声。
我估摸着我这番话道理有点深奥,锦琰似懂非懂,只呆呆地看着我,白嫩嫩的小脸泛着一抹浅红,看着挺喜人的。
“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要像个男人哟。”
锦琰愣愣的,有一点不知所措。
我甩了甩手,施施然走到我爹身边,十分没眼色地问道:“父皇呀,你究竟窝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宝贝呀,你瞧锦琰皇侄这惦记的。”
我爹无奈地瞪我一眼,转向锦琰道:“锦琰,你说,你要什么?”
锦琰见我爹口气松动,犹豫了一下,才扭扭捏捏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九……九叶灵芝。”
“九叶灵芝?”我爹的耳朵这会儿倒是好使了,他低着头把玩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笑道,“太医院的库房里倒确实是有一支,朕记得那还是先帝爷在位时镇王贡上来的。”
我点了点头:“父皇在位这些年,倒是连片叶子也没见贡上来。”
“可遇不可求啊,百八十年的,估摸着就这么一支。”我爹悠悠叹息,目光定在锦琰脸上,“这九叶灵芝据闻能去除百病延年益寿,你要这个做什么?”
锦琰小脸煞白,密如小扇般的睫毛抖了抖,半晌才哽咽道:“皇爷爷,父王他、他不好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僵,就见锦琰小小的身子扑在我爹脚下,哭道:“皇爷爷,你救救父王,你救救父王吧!”
“钟鼎。”我爹目光一沉,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抚着锦琰的头,淡淡道:“传太医至康王府!怎的康王病得如此沉重,却无人来报?”
“皇爷爷。”锦琰满眼是泪,面上全是苍白无助,“孙儿说的都是真的。大夫说了,只有九叶灵芝可以救父王的命。”
“好了,锦琰,朕知道了。”我爹笑了一下,伸手将锦琰搀起来,“又跪,琉璃教你的,这么快就忘了?”
锦琰无措地站着,方才殿外的那点老成全都变成了苍茫的绝望。
我爹看了我一眼,问道:“用过膳没?”
“用过了。”我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锦琰的表情,凑到我爹身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狗腿兮兮地问道:“爹啊,那什么九叶灵芝真那么珍贵?”
“不珍贵能百八十年只出一支?”我爹一副看败家子的哀痛表情。
我当然知道这玩意儿珍贵,蒹葭的解方里边便有这么一味。我盯着我爹的眼睛:“比你儿子还珍贵?”
我爹不说话,吹胡子瞪眼地看我:“什么?”
“啧。”我领会到他的意思,直起身挠了挠头,“早说不就完了么?”
我爹挥手赶我:“给朕滚蛋!”
“得令!”我拉起裙摆,略微屈膝,“父皇,女儿这一去,恐怕相见无期,您老人家可要保重呀嘤嘤嘤。”
说着我抽风似的抖着胳膊,再踮起脚尖就往殿门口飘,才飘出两步,听到我爹又喝道:“滚回来!”
我停下脚,扯起衣袖遮住半边脸,眼帘快速抖动了数下,掐着嗓子道:“不好意思哦,父皇,女儿已经滚远了!”
我爹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慢慢道:“既然滚远了,那就算了。”
我踮起脚尖,十分没骨气地照方才那般滚回去,在我爹跟前腻歪,“父皇,有嘛吩咐?”
我爹放下茶杯:“得空了去皇后宫里瞧瞧。”
“……”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捞起呆立在一边的两个小皇侄,挥一挥衣袖,不瞧我爹一眼,“这回我真滚了!”
“去去去,滚远点儿!”我爹冷酷地挥手,半点灰尘也没惊起,“你个不孝女!”
我挟着皇侄出了龙章宫,伸手在怀中鼓捣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摸出半块玉佩,放在锦琰手中:“拿这个去太医院,就说皇上准的,要一片灵芝。”
锦琰紧紧地握着玉佩,讷讷地道:“姑姑。”
“就一片!多了我爹要心疼的。”我抚了抚他的脸,触手处一片软软的糯,“以后你父王有个什么,也可拿这个玉佩来公主府找我。”
“谢姑姑。”
锦殊在边上见了,嚷嚷道:“姑姑,那锦殊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陷入了一种肉疼的迷茫中……这小孩子呀,别看年纪小,其实可记仇了,哦不,其实在某些事情上记性非常好。我今儿当着锦殊的面儿给了锦琰玉佩,就得照样也给锦殊来一样,不然就是有失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