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似是没听到梁洛说话一般,一侧身从身边擦过,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梁洛扶着墙捂住脸颊,干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他也没再纠缠,放下好奇心,径直朝甲号房走去。
路上,梁洛又碰到不少面具人,便猜测道,“莫非这些异人作息时间与我们是完全相反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梁洛询问过手环才知道差不多已经到了丑时(凌晨两点)。
若真是如他猜测的这般,一个多月戴面具之人没有现过身的原因,也算是找到了。
回到房间,梁洛躺在床上,拉起舷窗上的窗帘,遥望着远方的星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梦中,他遭遇了一群怪物似的人类。
这些怪物手脚四肢与常人无异,但是脸却长得奇形怪状。
有的嘴里凸出两根长长的獠牙,有的脸皮色彩各异,但多是紫色,青色与红色。
有的耳朵如蒲扇那么大,更有甚着脑袋上满是黑色的肉瘤。
这些怪物一直追着梁洛,他吓的满头大汗,一直跑疯跑,不停的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道光门,梁洛喘着粗气就冲了过去。
“呃”,梁洛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扭动上半身,朝后方看去。一看是硬质的墙壁,长舒了一口气,心神慢慢的松了下来。
舷窗外光芒大盛,夜幕已经退去。
飞舟一天的日常也开始了。
最近甲号房里上午总是乱糟糟的。
除了陈明盛的爷爷没来之外,客厅里总共挤了十二人一妖。
上午就两堂课,一堂是梁宪的通识语言课,一堂是庄庆的算术课。
每人讲半个时辰,然后布置一点课后作业,等到明日开课前,让两位老师检查。
梁洛起身去盥洗室,一脸庆幸的从客厅门前溜过。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早已把通识文字语言给学会了,算术更不用说。
洗漱完之后,梁洛藏在门外偷听了一会,看父亲才讲了不到六分之一的内容,便偷笑着离开了。
“这半年可有他们折腾的了。”,梁洛幸灾乐祸,“我最近的学习效率越来越高了,难道是因为智慧思维的提高吗?”
梁洛无意识的瞅了一眼智慧思维的数值,“106%”。
“怎么又涨了?”
回到了房间,闭目冥思,从记忆里翻找着可疑行为。
这段时间他也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涨了一点数值。
元二墨,飞舟,手环,超凡,云鲸,读书,深夜遇到面具人,做梦。
梁洛盘点着所有可能性,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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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八
在阳台县时,今日便是祭祖的日子。
果不其然,梁母早早就将孩子们叫了起来,给他们穿戴整齐,梁洛也不例外。
午时一到,梁宪请出了祖宗的牌位,带头叩拜。
三拜九叩大礼结束之后,梁宪又摆上了一些从大厨房里拿来的瓜果糕点供奉,也算是让祖宗们享受了一些异域的风味。
牌位只有两个,分别是梁洛的爷爷与太爷爷。
这也是出发前,梁宪决定的。
虽说梁家几代单传,直系祖宗不多,但是最后还是只带上了他们两位。
据父亲说,爷爷与太爷爷都是喜好游玩之人。
在梁宪年少的时候,经常带着他四处游玩。
但是苦于交通不便,道路艰险,行到最远处也只到庆州州府山合城。
这次远行,也算圆了两位长辈的远游梦。
梁家在阳台县口碑一向很好,往上翻到梁洛爷爷与太爷爷那辈,就攒下了不少家资,一直也算是殷实人家。
梁洛自小性格独立,可能感觉不到家庭教育方式的差别。
但是若是拿火儿,木木,与别家的孩子相比,总是能感觉到一些不同。
最起码看上去,梁家的孩子要更自信,活泼,大方。
据父亲说,这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教育方式,只有八个字,“不打不骂,言传身教”。
拜完祖宗,梁洛敲了敲火儿的脑袋,说道,“火儿,有什么要给爷爷说的吗?”
火儿拧着眉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道,“大哥,什么话都能跟爷爷说?”
梁宪替梁洛回答道,“什么都能说。”
火儿再有两月就满三周岁,现如今说话已经不像先前那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虽然说得还不是特别流利,但是在他这样的年纪也算是难能可贵。
火儿退了两步藏到梁洛的身后,扭着脑袋说道,“爷爷保佑火儿,以后不让二姐与柏阳姐欺负火儿。”
看着火儿小心翼翼的模样,梁母笑了起来,“还真是家有长姐弟不好活啊。”
梁洛拍了拍火儿的脑袋也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对两个小姐姐怨念太深了。
梁宪倒是不在意,指了指木木说道,“木木就没什么要对爷爷说的吗?”
木木大大方方的挺起胸膛说道,“爷爷要保佑全家都修仙有成。”
“嗬!志气不小!”,梁洛拍了拍手,“不过,修仙这种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一旁的元二墨低着头,举起了手。
本来,梁宪是不同意让元二墨杵在这里的。
但是经过梁洛的一番劝说,最终还是允许文妖列席。
说服梁宪的其实也就一句话,“二墨已经成了咱们家养的文妖。”
话中的含义梁宪很清楚,梁洛这是准备将二墨当成自己的家庭成员,用情谊牵绊。
权衡之下,梁宪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对于超凡之事,梁宪相信大儿子的判断。
妖乱惨祸中,两家人能毫发损伤,都是梁洛的功劳。
当妖乱过后,梁宪得知县城中发生的惨事,心底一直觉得无比庆幸的是,大儿子已经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梁宪摸了摸二墨的脑袋,对着孩子们道,“讲故事可以,可不要胡乱尝试啊。”
元二墨惊讶的抬起了头,脸色有些红润,看起来更像真人了。
他心知,梁家人已经开始接纳自己了。
又过了两日。
已是大年夜。
燕国冬日里国境内河流从不封冻,也就慢慢在年节时形成了一种习俗,放灯。
没有河流穿过的地域,也放灯,不过是火灯,与孔明灯类似。
飞舟上大部分旅人是从燕国登船,虽是换了两批人,但还是有不少。
前些日子,梁洛还从柏松那里得到消息,说是今年允许旅人放灯。
果不其然,今日晚餐时,大厨房就摆放着一个个晶莹剔透的花灯,以供人寄托美好愿望。
一入夜,两家人就早早的来了栈桥占位置。
越靠近外面护栏的地方,视线越广阔。
不一会儿就来了很多人,聚集在栈桥上,同时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花灯。
梁洛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提起花灯。
花灯并不是用花瓣摆放成的。
在阳台县时,只有那些豪奢之家,才会提前摘花存到过年,再用花瓣绣灯。
百姓们大多是随手花两个铜子,买上一两盏木雕的花灯,放上蜡头,点燃之后放在阳水河上,任由其顺流而走,寄托平安和美之念。
梁洛摸了摸手里的花灯,材质弹性很好,手感很顺滑。配上精细的雕工,纹理深浅不一,更是增添了一些真实感,形状是有点像牡丹花盛开怒放的样子。
从阳台县一路到邺城,梁洛可是从未见过牡丹花,也不知是谁凭空雕出这么好看的花样。
等的时间有些久,孩子们都有些挨不住,一个个被大人抱在怀里打着瞌睡。
当手环出声提醒时间到的时候,梁洛也已经站的腿脚酸麻,心里埋怨着自己找罪受。
这时,飞舟上久不见的那些超凡者,又出现在了众人头顶上。
还是那位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开口,“时辰已到,放灯!”
随即两家人在手环的提示下,手捧着花灯聚集在一起。
接着,手环射出了十一道如细丝一般的光线,碰触灯芯。
灯芯随即大放光明,同时花灯上还出现一股向上的浮力。
手环又下令道,“可以放了。”
梁洛将炫目的花灯举过头顶,轻轻的松开了手。
花灯摇摇曳曳的上升,光芒也随之摆动,像在黑暗世界中的烛火,弱小卑微。
还未飘远光芒已经混合着星光,驱散了一点点朦胧。
随着花灯越升越高,慢慢的与黑夜交融在了一起。
大片大片的朦胧又压向花灯,远眺之下,看起来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接着,后面几百盏花灯,它们犹如喝醉酒一般,姿势妖娆的跟随在后面。
视线里头顶上,颤颤巍巍的花灯不在孤单,它们用一点点朦胧的微光铺成了一道璀璨的天河。
梁洛这时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诗,便脱口而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旁的梁宪拍了拍梁洛说道,“做的什么诗,完全不应景啊。”
梁洛点点头,对于父亲这个肚子里没货还老爱秀文采的老秀才,还真不好说什么。
他只是想抒发一下情感而已,却是应景的美句。
梁宪抬头又看了一会儿,脸色一喜,吟道,“星夜灯芒游弋升,月下舟行越天河。”
“呃。”,梁洛一呆。
其实对于诗词之类的知识,梁洛的脑袋是很不开窍的。
让他用粗鄙之语抒发情绪可以,若是自己来一首,那可真是强人所难。
更不用说品评诗词,他大多是随大流,大家都说好,他就会也觉得好。
至于好在哪里,梁洛真的说不出来。
梁洛瞧着父亲一脸臭屁讨赞美的样子,捡着些好听的词语就送了上去。
倒是一旁的庄父在大唱赞歌,引得梁父哈哈大笑。
孩子们看着花灯一点点的飞升,惋惜的大叫着,引来一片笑声。
可是他们毫不收敛,愈发放肆起来。
梁洛心想,小家伙们也似乎真正的融入到了这里,不再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