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凌晨
云隐月出,照耀大地。
殷红血色,丝丝缕缕,弥漫在整座城中。
渗人的嚎叫声,拉开了阳台县暴乱的序幕。
胆小者,缩在家中阴暗的角落惶惶不可终日。
退无可退者,拿起手中一切可利用的武器,挣扎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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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对环境与秩序的变动,有着最敏锐的触觉。
春酒街上的铺子,早早就锁好了门窗铺面,聚在家中以求自保。
小门小户的将门锁上多加了两道,搬来木柜抵在门上,以御外敌。
春蕾阁与酒食铺不同,青楼这种人流量大,资产都押注在人身上的商户,是不可能直接遣散人员,自毁根基的。
庄家的酒食铺早早就落锁闭户,整个二层酒楼中,空无一人,只留下了桌椅板凳之类的死物。
春蕾阁的东家姓顾,据传与官面上有些关系,虽然早早得到了妖乱的消息,但是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也是两难。
关门歇业也可,不关门歇业也可。
若是侥幸,妖乱闹不到春蕾阁,那就躲过一劫。
更重要的是,春蕾阁老鸨,姑娘们,护院众多,顾东家觉得未必躲的过去。
踌躇了许久,顾东家于入夜前做了决定,将极少数喝的烂醉的客人安置在客房,闭门关张。
随后又开了尘封日久的武库打开,分发武器于护院,同时嘱咐老鸨龟公们时刻注意姑娘们的安全。
顾东家安排好任务,一人神色阴沉的坐在春蕾阁正对大门的华庭中,打了一壶米酒,独自孤饮。
没过多久,春蕾阁传来一阵敲门声,护院从门缝里瞧了瞧,打算撵走。但是那门外之人,不依不饶的继续将大门敲得砰砰作响。
“请人进来,然后锁好门。”,顾东家发话道。
来人正是下午在酒食铺中,那位身材魁梧,腰间悬挂银色指虎的拳师。
拳师抱拳道,“某家逐火令而来,可杀妖。”
顾东家神色游移,似有不信,也不挑明,又叫后厨做了一盘素菜,邀请拳师共饮。
拳师也不多话,默默的端起的酒杯,两人一碰即分,各自想着心事。
外间的嚎叫声传出时,春蕾阁内也有不似人声的嚎叫传来。
拳师一笑,放下酒杯,将腰间的指虎套在拳头上,抱拳对顾东家说道,“某家吃东家酒食,当保此地平安。”
春蕾阁内拢共四处,传来嚎叫声。
二楼两处,一楼两处。
二楼一处在夜鸨母的房间,一处在烂醉客人的房间。
一楼一处在后厨,一处在护院歇息的房间。
此时,春蕾阁内的护院们已经开始行动。
但是,这些护院们平日大多只是摆个架势,打个散架,毫无安排指挥,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护院们踌躇不前,无人敢上前。
“砰”
二楼夜鸨母的房间窜出一道身影,四肢并用如蜘蛛般,悬挂在二楼的旋梯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顾东家喊道,“夜老鸨,你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方老三,还不快去制服这个鬼东西?”
护院头子方老三瞧着夜鸨母的样子,一时间大骇,握着长刀的手臂微微颤动,仿佛没听到顾东家的叫喊一样。
“砰”
又一声破门而出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嘈杂的声音。
“啊”,“啊”,“啊”。
“救命啊”,“东家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哭声,求救声,痛呼声,一浪压过一浪,压的人心头惊惧惶恐。
暴怒惊惧的男声,凄厉婉转的女声,如一曲名为人间鬼蜮的曲子,缓缓被演奏出。
新来的一只怪物,四肢并用从二楼爬上了房顶,倒吊着身躯,脖子扭成一团麻花,探着脑袋,诡笑着盯着堂内的众人。
拳师一掌推开顾东家,左脚一踩地面,腾空而起,直冲夜鸨母所化怪物。
怪物也不甘示弱,双腿收缩,随即弹射而出,朝拳师扑去。
银色指虎的拳头,砸在夜鸨母的拳头上,情景却出乎拳师的意料之外。
夜鸨母的拳头粉碎,断碎的骨渣,血液,皮肉四散飘飞,这怪物比想象中的弱很多。
拳师一拳冲势已尽,右脚重重一踏旋梯的侧面,原路回返。
另外一只怪物,看见同伴被痛击,仍无所动作,保持原位。
骨渣,碎肉,血液飘飘散散的落在了堂下呆立的人身上,异变即刻发生。
顾东家歪了歪脖子,盯了一眼拳师,拳师戒备的朝贴墙的方位靠去。
接着,堂内多人大幅度的扭动着脖颈,场面极其诡异。
一声声嚎叫从这些人口中发出。
拳师脸色巨变,脚步一迈踏空而行,如箭般冲向大门,一拳砸碎大门,暴退而出。
春蕾阁内还有理智之人,紧随其后,全部跑了出来。
拳师大眼一看,才三四人,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走吧。”
说罢,拳师摆开架势,挡在了春蕾阁破碎的大门外。
这一幕也被幻境中,莹白与田庸以及相伯平三人看到。
莹白惊怒道,“出现器妖的特性,出手吧。”
莹白一拍短刀,短刀破幻而出,直飞阳台县城。
田庸双手结印,在虚空中画出一个荧光色的圆球,朝阳台县抛去。
相伯平身形一轻,束缚消失,脸含怒色的瞪了两眼前辈,一跺脚,踩着七彩光芒朝阳台县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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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
乞儿们早早的就睡下了,留下了栾青和狗儿守夜,这是他们长久的逃难生活养成的习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狗儿打了个哈欠,“青哥,在给俺讲讲大城的样子呗。真有你说的那么多人吗?真有你说的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吗?”
栾青拍了拍狗儿脏兮兮的小脸,无奈道,“我都讲了一百遍了,还要我讲?”
狗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最后一遍,最后一遍。”
栾青无法只得按照回忆,再胡编乱造一通,敷衍了事。
正当栾青编到精彩处,女剑客悄无声息的的来到了两人身前。
狗儿连滚带爬的起身,快步挪向栾青的同时嘴里大叫道,“鬼啊,鬼啊。”
栾青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一寸长的断刃,握在手中问道,“是人是鬼,来寻我们有何事?”
女剑客解开幂篱放在一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来给我讲故事,我今夜护你们周全可好?”
栾青瞳孔一缩,脑子转了起来,虽然听不懂女剑客的话语,但是他没有从这人身上感觉出恶意。
乞儿们对外人的恶意,是极其敏感的。
狗儿拍了拍屁股,又坐了下来,嘴里甜甜的叫道,“好看的姐姐,你有吃的吗?”
女剑客一愣,丢出一块干粮。
栾青又坐了下来,顺着之前的故事,开始胡编乱造。
而这时,嚎叫声由远及近传来。
女剑客起身,“你们去屋子里呆着,锁死门窗。我没说话,就不要出来。”
栾青拉着狗儿听话的跑回房内,锁门前扭身朝外看了一眼。
月色下,两只如蜘蛛般趴地移动的怪物,已经冲进了刘府。
女剑客抽出手中长剑,一剑挥出,青光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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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烛光灼灼。
庄父与梁宪在内宅,点燃烛火将室内照的通透,守在受到惊吓的孩子身边。
柏阳与木木熟睡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泪痕。火儿反倒没事,睡的像一头小猪。
两位母亲脸上挂着忧色,坐在孩子们的床前,仍然有些提心吊胆。
两位父亲尽量的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好些,不至于牵动她们的心绪。
梁洛坐在正堂中,桌子上放着一杯茶水,以及自己打造的那把长刀,闭目与元二墨在心神间交流。
“二墨,你可知是什么妖在作乱?是你的同类吗?”,梁洛直言不讳道。
元二墨自认知书达理,听完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梁洛你是蠢货吗?我元二墨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藏书楼,更没见过同类?我怎么知道什么妖在作乱?”
梁洛显然有些病急乱投医,失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抱歉,我有些着急了。不过,二墨你可有防身之术?就如下午那些江湖人士打斗时发光的术法之类的本领。”
元二墨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很会躲算吗?我的身体能变来变去,悄悄藏起来,别人肯定抓不到我。”
梁洛正想反驳,元二墨又插了一句,“那位高人用法术摄我现身,那是我一时大意。”
想想元二墨被那位疑似修者仙人,轻松的拿住,而此时元二墨为了维护面子,不惜打肿脸充胖子,梁洛也就放下了这茬。
不过,他也知道,元二墨在这场妖乱中似乎是帮不上忙的。
柏梓这会儿坐在梁洛的下首,三色混杂的猫“大人”正趴在柏梓身前的桌面上,眯着眼睛等待梳毛,一脸享受的样子完全体会不到局势的危险。
大人身边放着一把铜质的弹弓,还有几颗圆溜溜的石子,这是柏梓最趁手的武器。
柏梓撸了两下大人,扭头说道,“哥,以后你要学仙术吗?”
梁洛听完,知道柏梓的意思,这孩子一定是被下午那些修者仙人的手段所震撼,以及邋遢道士要收他为徒的事情所扰乱了心绪,才有此问。
“若我走上这条路,也不会让你们拉下的。好好休息,熬过这场劫难再说。”
柏梓听完脸上一喜,撸的更起劲了,大人舒服的发出了一阵呼噜声。
这时,一声声嚎叫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