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横跨大江的天堑栈桥之侧。
叶深一行站于桥头,身后,是白无尘等丙队武者,以及,前来送行的信守村百姓。
叶深昨夜,凭借改良落花箭的自创武技红莲箭侥幸取胜,杨明昭落败认输,那征粮官虽然不满,但瞧见叶深一副要吃他的凶巴巴样子,不得已,下了暂缓征粮的命令,巡查二团的龙乙队,也护送其星夜返回龙阳城复命。
信守村百姓感念叶深大义相帮,硬是将其留下一番感谢,佳肴美酒自不必说,又找来干净衣服供一行人替换穿戴。
修整完毕,胡妆宜的意思,当然是立即启程,前往圣殿城。
毕竟对这紫皮狐医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完成古绮丽的嘱托更为重要。
叶深却不这么想。
他计划先回龙涎村瞧瞧。
一来,龙涎村是其生养之地,眼下,恐怕也因蝗灾陷入饥荒。
村内的宗族长等人固然势利眼令人讨厌,但平时邻里的婶子阿姨,没少照顾他们兄妹,实在不忍撒手不理。
二来,村痞路通明,仍在村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仇不报,岂是男儿所为?
一联想到路通明之前如何横行乡里,那日在山洞外又当面轻薄林小橘,叶深岂能咽下这口气。
胡妆宜也知若不料理好家乡之事,叶深绝不会安心上路,出于无奈,只得同意。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一番梳洗换上新衣,别说,本就阳刚气十足的叶深,如今浓眉星目气质不俗,倒还真有几分少年英侠的俊朗之姿。
“副使大人,您真的不要我们陪同吗?”白无尘带着丙队王飞鸿、向腾达等几个骨干快步走近,围在叶深身旁,行礼过后,一脸不舍。
“我此行,是去办点私事,人太多,反而不便。”叶深打着哈哈,心中却想,你们这大几十号人,我现在连个安身立命的根据地都没有,真带着,吃喝拉撒该怎么解决?
他虽有心收归丙队武者为己用,但也知道时候未到,擅自让这些人改换门庭,怕是只会连累其家人眷属遭殃。
毕竟现在圣殿势大,叶深虽有心凭己之力做些什么改变现状,但也得步步为营才行。
所以,慎重考虑后,还是劝白无尘先带丙队诸人回龙阳城。
白无尘却是一声长叹默然良久,王飞鸿、向腾达更是一脸惶恐,突然同白无尘一同跪下。
叶深慌了神,“你们这是作何?”
“求副使大人将我们带在身边。”
“我...,”叶深一脸为难,“眼下是真的不太方便啊...”
“我们昨夜未听从征粮官的命令行事,大人若是不带我们,恐怕回了龙阳,按照包大人偏信偏听的秉性,怕是没好果子吃...”王飞鸿和向腾达,你一言我一语,将白无尘不好意思说出的担心讲了出来。
“包大人又是谁?”叶深一脸疑惑,他既出身山野小村庄,对龙阳城地界的行政要员,自是没太多了解。
“龙阳城巡查使包拜杉...”一脸愁色的白无尘,立即接话道:“昨夜那高姓征粮官,是包拜杉的小舅子,吃了这么大亏,岂会善罢甘休?”
好整以暇倚靠在桥头栏杆欣赏江景的胡妆宜亦,此时亦是开腔插话道:“这点我同意,前不久我去巡查府后院借了些草药,那包大人,见我伤了他的二世祖儿子,只差没掘地三尺要找我了...”
白无尘和王飞鸿、向腾达对望一眼,均是神色诧异,复又看向胡妆宜,难免有些咂舌,“原来你,你就是那伤了包大人公子被全城悬赏通缉的大盗...”
胡妆宜并不否认,嘻嘻笑着伸出油光可鉴的毛茸茸双爪,“正是老夫我,怎么,三位要抓我回去?”
白无尘为首的丙队铁三角瞧了瞧近旁叶深,发现这位副使大人微笑不语,显然早知此事,登时连忙摇头,对着胡妆宜苦笑道:“我等自在那地底秘谷,已商定将来追随副使大人,您既然是副使大人的身边人,做什么事自然有我等参详不了的道理,又岂敢抓您...”
“这马屁,拍得不错...”胡妆宜狐目闪过寒光,复又隐去,盯着白无尘等人道:“不过我提醒你们一点,这位副使大人固然好说话,老夫却不一定,你们假若将谷底之事随意泄露,将来,我自会找你们算账。”
那夜在雁绝谷内,胡妆宜一人对阵两个七品修为的东阳武者也不落下风,更何况后来受困谷内,朝夕相处半月有余,白无尘等人已然发觉这紫狐修为不简单,早有畏惧之心,当即点头惶恐接话道:“我等谨记,也会敦促丙队其余弟兄,不得将秘谷见闻外泄。”
“行了,既然你们这么说,那蛮...,那副使又舍得不杀你们,且就留着你们性命吧!”
胡妆宜恐吓完毕,吹个口哨,招呼各怀抱一条小蛇的林、叶二女跟上,大踏步往桥另一侧走去,走了几步,复又转身停步,催促叶深道:“你也快些,咱们的事还很多,日子也紧,你要和这几个武者闲谈叙旧,将来办完事,多的是机会。”
俩女一狐走到桥的另一头,这才停下,显是留够空间,让叶深与白无尘等人有个交代。
叶深思考了一会儿,已有计较,上前扶起白无尘,开诚布公,低声一番豪言,将心中所想,悉数相告。
才起身的白无尘颔首细听,待得听个大概,面色陡然大变,结巴道:“副使大人...,当真要这么做?”
叶深点点头,满脸认真肃穆道:“长期目标,便是如此。”复又露出豁达微笑,看向已听清他和白无尘交谈内容的王、向二人道:“我刚才所言,绝非儿戏,你们若是害怕,自可当做没听见一般,我也绝不会为难你们分毫。”
面色蜡黄的王飞鸿和有些憨厚的向腾达,心中忐忑,毕竟叶深所言之事,一旦加入,便再无回头之路,二人心中没底,齐齐看向原本是二人老大哥的白无尘。
白无尘内心天人交战,末了却是牙一咬,迎着叶深目光,对视大约三秒后,猛然再次跪下,口中慨然应声道:“自今儿起,我白无尘的命,便是副使大人的!”
王飞鸿和向腾达,本与白无尘关系要好,眼见白无尘做出跟随选择,当即也不犹豫,齐齐在叶深跟前跪拜下去,朗声道:“愿听大人差遣。”
白无尘身后的巡查丙队人等,虽未听清叶深和白无尘谈了些什么,但眼见队长拜服,亦是跟着跪下听令。
巡查队武者后方,前来相送的过百信守村百姓,不明所以,黑压压一片,也跟着渐次跪下。
叶深心中苦笑,一面示意众人起身,一面心中暗叹,这便是乱世所带来,根植于普通人心底的最大恐惧。
为了活命,人哪还有尊严可言,但凡遇到强权者,除了低头,根本没别的选择。
他既研习《繁星简史》,对星海人类文明进程,已算是多有了解,眼下蓝星文明,顶多算处于武者当道民不聊生的封建社会,想要彻底改变,怕不是朝夕可成。
前路艰辛,生死未卜。
但亲历昨夜之事,那颗改变乱世的种子,已然在他心底埋下。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也仅有一个模糊的方向而已。
常言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然已经决定,那便倾尽全力!
出生这17年来,这该是叶深,最为重大和要紧的一次抉择了!
栈桥另一头瞧着这一幕的林小橘,自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不但因为叶深昨夜单枪匹马力克群敌大放异彩,更是因为,叶深虽修为今非昔比,但待人接物,初心犹在。
最倾心的男子,成了人人称赞的少侠,还似乎收服这一队武者帮手,她自然觉得颇为欣慰面上有光。
胡妆宜的表情,却是有些微妙。
很显然,他肯定巨细无遗,听清了叶深和白无尘等铁三角的商谈内容。
“这小子...,当真要...”
多少知道些圣殿城秘辛的胡妆宜,心中叹气,也知叶深选择的这条路过于天真和直接,但心底,却又生出了一丝期许。
“成功的概率,固然微乎其微,但一旦事成,怕是当真星火燎原...”
“况且,蝗灾虽是天灾,却也是可利用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