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诵坐于舟中纳闷,忽有一个女子喊他:“喂,你这少年倒是有趣,昨晚下大雨都没回去吗?”
姬诵摇头,见那女子正是昨日白衣女子,便问她名姓。
白衣女子不说,气恼道:“你不理我,干嘛问我叫什么?”
旁边好几个女子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认识,都问白衣女子这少年是谁呀。
白衣女子道:“他是谁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他。”
姬诵觉得有趣,便道:“昨日多亏妹妹救我,诵感激不尽,还望告知名姓,他日我好上门拜访。”
这话说完,周围女子都笑得花枝乱颤,白衣女子早就脸红了,啐道:“好没道理,又不认识,干嘛去我家,你这人也忒奇怪了。”
姬诵立马意识到说错话,出了上门求亲,一个男子怎么可能为了个女子去人家家里呢?可叹自己竟然把这一节给忘了,急忙解释道:“昨日感谢救命之恩,永不相忘,只是表达一下谢意。”
周围女子们又笑了,对白衣女子道:“人家永远都会记着你,你为何还不愿搭理人家?”
白衣女子被大伙儿闹得脸更红了,划着舟便往荇菜深处走。
姬诵着急,心说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好不去解释。
围观的那几个女子问他名姓,姬诵留了个心眼,没敢说姓氏,只说自己叫诵,因为一旦把姓氏说出来,女子们便知道自己不是寻常百姓,自然就难堪了。女子们一听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都道:“我们会告诉她的,她唤作瑶。”
“瑶?”姬诵登时默然,想起谣女,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为何自己一觉醒来会躺在舟中,而不是那座小木屋。
他解开衣服低头看自己肩头,赫然有个鲜红的牙印,看来这事是真的,昨晚之事真的发生过,可谣女在哪里呢?为何自己一觉醒来躺在舟中,飘在河面上?
这时,远远飘来一只大船,一个人站在船头朝这边大喊:“王,您还好吧?”
原来是宫甲,姬诵急忙向他示意不要乱喊,宫甲一个纵跃落在舟中,跪下道:“王去了哪里?宫甲一夜好找。”
周围那些女子都不敢作声,一个个吃惊望着姬诵和宫甲。
宫甲扭头狠狠瞅了她们一眼,厉声道:“天子在此,还不都跪下。”
那几个女子吓得急忙都跪在各自舟中,将头埋在船舷下边,浑身发抖。
姬诵拍着脑门,想笑笑不出来,指着宫甲气愤道:“咱们微服出访,你这是干什么,她们都知道我是谁了,我还怎么访察民情?”
“这……”宫甲登时想起这个茬,一拍脑门:“哎呦,臣给忘了。”
“还说臣?”
“不说,不说。”
那一夜的温存在年少的姬诵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让他原本懵懂的心一下子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他自回到宫中便日思夜想,难以自拔,整日居于路寝殿饮酒解闷。
周公旦见他如此郁郁寡欢,也曾问及那一夜情况,他只简单说了见到一个姑娘,换做谣女,救了他一命,他只想再去见见这个姑娘,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周公旦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毕竟自己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小儿女心思一看便知,“那谣女姑娘是哪门哪户的人家,如果门第符合,我自然愿意让她入宫为后。”
姬诵只说是河上遇到,不知道哪家的。
“谣女?只怕是乡野之民,这样的出身若是为后,以礼不合,断然不可。”
姬诵叹了口气,道:“只怕就是个乡野女子,可我喜欢,我愿意纳她为后,我不嫌弃。”
周公旦甩了甩衣袖,神色变得寒冷:“王,您可是天下共主,并非寻常家庭,您如果纳一个乡野女子进宫,在天下人看来你也和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天子之称就化为一道泡影,到那时节,任何一个方国都敢公然挑衅,甚至一个愚昧百姓都不会把您放在眼里,那样只怕我推行多年的周礼也会被天下人遗弃,这……断然不行。”周公的话说的很决绝,完全不可挑战,可姬诵毕竟年少,站起来道:“我是王,我想纳后,你还要管我?”
周公旦气的浑身发抖,扭过头来狠狠盯着姬诵,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将袍子撩起,就地一跪:“王若一意孤行,臣便跪死在这里。”
周公旦摄政多年,入朝见王都是赞拜不名,甚至有权力训斥天子,此时能就地下跪,已经让姬诵十分不安,慌张已极,急忙从几案后头走出来搀扶周公旦,周公旦如何肯起来,“我王,若要臣起来也不难,立刻随我到明堂,潜心学礼,三日三夜,不得出名堂一步,王若答应尚可,不然,臣便是对不起先王临终嘱托,以后哪里还有颜面立足于世?”
一番话连威胁带管教,姬诵被这套说辞吓得不是一回两回,这一次真心不想理睬,任凭你这老东西在这跪着,我看你还能跪到几时。姬诵松了手,站着也不说话,他发现四叔的头发已经花白,他老了,可为了大周千秋大业,一颗未曾停歇,外头都传“周公吐哺”,可这天下治理好了,天下归心,这心到底是归给了谁?若是我姬诵还好,若是归给四叔你,那只怕就未必是好事情了。片刻间心思百转,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又是苦恼又是无奈,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周公旦气呼呼一个老头子,跪着也不言语。
望着路寝殿外头温暖的庭院,院中芭蕉何桐柏交响繁荣,绿意盎然,鸟雀在树上枝头叽叽喳喳,多么的欢快自由,而路寝殿里边呢?虽然安静无声,实则君臣战争一触即发。
姬诵望着外头,良久却笑了,拉了拉周公旦的衣襟,求饶道:“四叔,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真的舍不得那个姑娘。”
周公旦且不说话,这下倒让姬诵没辙。
最终结果是,周公旦在名堂九鼎下边开课,一言一语,天地共鉴,也就是神鬼都看着呢,姬诵哪里敢有丝毫的马虎?就这样学习了三天三夜的礼,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其实就是讲的尊卑有别。三天好不容易熬出头,走出名堂的那个早晨,姬诵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被洗脑了,他决定放弃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