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元年十月初十,大吉。
即位一年有余的少年天子奉先帝遗诏册立当朝太傅凌清风的孙女凌雪瑶为皇后,正位中宫。天子娶亲,太傅嫁女,如此盛事,自是隆而重之,楚国君民举国同庆。
太傅府,凌雪瑶一身大红喜袍,静默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原本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犹如万年不变的枯井,带着一片死寂与无望。
凌雪瑶还在幼时就被见过她容貌的人夸赞称,“此女若是长成必然绝世无双”。随着她一天一天的长大,她的母亲特意将她送与高人处学艺为的就是让她尽量的远离帝都以免因盛名而招惹是非。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自由自在的徜徉于天地间寻一个情意相投的郎君相守一生,偏偏先帝的一纸诏书将生生她推上了凤位。这至高无上的中宫之所,势必会成为一根枷锁将她牢牢地锁在皇城中点脱不得生身。
凌雪瑶的侍女流云,将最后一根朱钗插到凌雪瑶的凤冠上,看着默不作声的凌雪瑶,心下斐然,她知道凌雪瑶心性洒脱不愿入宫,可是先帝遗旨,下嫁之事已成定局,断不可能再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现下凌家已经衰败,听闻宫中珍贵妃深得皇帝喜爱,又是太后的侄女,小姐在宫外无强势的母家庇佑,宫内又有强敌虎视眈眈,入宫后的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流云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仍是安慰道,“小姐,老爷常说当今天子风度翩翩乃人中龙凤,小姐是先帝钦定的皇后,皇上必定不会薄待小姐的。”
听得“皇后”二字,凌雪瑶惨然一笑,“你不必宽慰我,当今天子是怎样登临帝位的,世人皆清楚,且不说坊间流传皇上和珍贵妃早在潜邸时便鹣鲽情深,如今皇后之位却被我莫名横插一杠,心中是何等恼恨,单就爷爷在先帝一朝鼎立支持皇长子继位,早被天子视为“康王党”这一点,我们入宫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要不是皇上不愿背负忤逆不孝的骂名而凌氏一族在皇上眼中还有稳定南方寒门仕子这一点点的利用价值,皇上未必容得下凌家。”
流云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诚如小姐所说这宫里还真是龙潭虎穴,不由得为她们入宫后的境遇担忧起来。
想着自己明日就要进入那冰冷的皇宫,凌雪瑶心头一痛,紧紧地拉着流云的手,似要从流云的手掌中获得一丝的温暖和安慰,“流云,今夜之后便只有我们了。”
流云点了点头,忍住要夺眶而下的眼泪,坚定地说,“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小姐的。”
“还好有你。”凌雪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用手揉了揉发疼的脑仁,“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流云躬身退了房间,小心翼翼地为凌雪瑶关上房门。
凌雪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锦绣的华服凤冠霞帔,如同万重的枷锁,生生的将她禁锢在皇城中,她仿佛是看到了皇城中的明枪暗箭正朝着她的心脏射来,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眉眼中深藏的落寞。
凌雪瑶缓缓起身,拾起竖立在衣柜旁的白玉古琴,信手而弹,曲调哀绝绕梁三日,似有说不完的哀愁,道不尽的委屈。。。。。。
其实她这一生要想的很简单,只是想和一个她所爱的男人,执手偕老,相忘于江湖,可这微末渺小的愿望此生到底是不能实现了。不是没想过没想过拒绝这门婚事,凭着她的武功离开京城,回到逍遥山庄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爷爷年迈,父亲和两个哥哥已经战死沙场,她可以任意妄为,不顾抗旨的后果,但是凌氏一门就要为她的任性付出惨痛的代价了,她不能那么做,从今以后凌氏一族的荣辱就担在她的肩上了。
门外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凌雪瑶起身打开门,看清来人后惊言道,“爷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明日大婚礼仪繁琐,若是累坏了您可怎么好?”说着引凌清风进了屋子。
凌清风已年近七十,满头白发,但精气神儿却丝毫不减,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都始终恪守着“礼仪之始,在于正衣冠”。
凌清风拄着拐杖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着凌雪瑶的长发,心中想要说的话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话道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喃喃道,“爷爷的宝贝孙女真美,入了宫后要多加小心,爷爷不需要你光耀凌家门楣,只是我的宝贝孙女可以平安喜乐。”话到最后凌清风已含了几分哽咽。
凌雪瑶与爷爷凌清风感情深厚,此番入了宫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爷爷已经年迈自己却不能在膝下尽孝,想到这凌雪瑶不觉得红了眼圈,强忍住眼角的酸涩,逼回眼泪,起身径自跪倒于凌清风身前,深深一拜,“孙女儿不孝,不能承欢于祖父膝下,万望爷爷保重。”
凌清风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扔了拐杖双手搀起凌雪瑶,“孩子是爷爷对不起你,入了宫后千万要善自珍重。”
为了不让爷爷担心凌雪瑶勉力挤出一丝笑容装作自信满满的模样,宽慰凌清风道,“爷爷放心,我可是楚国第一才女,难道爷爷还不相信瑶儿吗?”
“好,好!爷爷信。”凌清风破涕而笑掩藏起心头的不舍,“爷爷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的准备吧。
凌清风蹒跚着走出了凌雪瑶的屋子,看着窗下烛光掩映出凌雪瑶落寞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不是爷爷要逼着你嫁给皇上,只是你的身世。。。。。。哎,爷爷只能用这个法子保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