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千千万万的山水,听过林林总总的问候,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有无数次机会说你好,后来才知道你好从来都是按捺内心所有的悸动和思念后,最得体的久别重逢。
“你……过的好吗?魏之光?”这句话绕是在心底问上千万遍,可从来没能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最有影响力的青年医师”“最年少有为的归国华侨”“最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一串串不要钱似夸奖让姜珩在心里笑出声来,直感叹现在学生会们都成了段子手派。
“哎,这次请的哪个角儿啊,都快被夸上天了!”姜珩随手松了松略微紧的制服领口,小声和旁边的学生会小姑娘咬耳朵。华丽的海报和夸张的宣传让人总有种形式主义感觉。
“姜姐,快别这么说,请来的老师很厉害呢。听说是德国回来的医学教授,人还很英俊!”小姑娘一脸崇拜的迷妹表情的盯着出场口。
“……”现在都是看脸来判断的吗?
姜珩一脸的无奈的踩着高跟鞋,天知道这双鞋有多难驾驭。要不是陶阮阮喝断片了,白帝托孤似的把学生会这边的事务交给姜珩。还美名其曰见识见识学生会的优良作风,姜珩早就想把鞋子脱了鞋子,光脚丫地顿。
“姐,千万记得等会儿把矿泉水摆放的一溜边整齐划一。”东北口音的小姑娘再三叮嘱,严肃认真的想接待尊贵的外国来宾。
可不是来宾嘛!鲜花掌声和灯光一样不差,还拉着全校的学生们在礼堂做观众。姜珩边无聊的想入非非,边难受得轻微活动下脚丫,释放下疼痛感。
灯光突然一灭,气氛陡然神秘。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人的眼珠子亮在大片的暗色下,惊悚的像鬼片现场。
有人自会场的走廊上大步流星的走来,灯光随着他的步伐而缓缓转动,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远远的瞧见他西装革履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
姜珩一向温婉平和的面部表情随着魏之光的到来而分崩离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让她格外引人注目,好在工作通道够黑,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早已经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此刻却仿佛控制不住力道,任由微颤的双肩出卖自己的紧张不安。手心沁出的汗变得又黏又滑,眼睛却死死盯着灯光下的人,想看又不敢看。
魏之光随意的环视四周,眉眼疏朗的模样引得周围的小姑娘连连尖叫。
姜珩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滚烫的血液在面皮下飞速的流动,格外清晰的触感激得姜珩冰凉的小手一震,手上的温度渐渐的回升,少女的内心则下起了一场秋意绵绵的大雨。
纵有千种风景,更与何人说?这世界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撕掉伪装良好的面具,让你一秒被打回原形,让你无法直视。你若远离则心如枯槁,你若靠近则玉石俱焚。
姜珩听着内心冰封一寸寸破碎的声音,她此刻分外感激会场恰到好处的黑暗和喧闹。纵使她的表情变了又变,眼眶红了又红,哽咽声响了又响,也在无光的王国中遮掩的妥当。
西装革履,眉眼疏朗的青年大步流星的走上会场台,他微微一笑便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扔掉手中精致的演讲稿。魏之光言简意赅的指了指自己道:“魏之光,很荣幸和大家共度此时。”
场下的欢闹声不绝于耳,黑压压的人头拥拥挤挤的连绵起伏,嘈嘈杂杂的声音中不时间夹杂着:“魏之光,我爱你!”“魏教授,喜欢你!”这样热情大胆的群众告白。人来人往中还竖起了“欢迎魏之光男神莅临Z大”的横幅,口哨声在掌声的映衬下丝毫不唐突,现场的气氛一度由严肃的学术报告变成了明星见面会。魏之光也不恼,只静静的抿唇站立。
姜珩远远的看过去,灯光下的青年人在距离的拉扯下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无数的眼光和荣耀夹杂在他的身上,即使见不到脸,也能想象到他眉眼疏淡,清澈容光的样子。有的人哪怕只是站立着静默,也是一处风景。
“哎,听说魏医师是从德国毕业了?好厉害呀!”“是呀是呀!他好优秀啊!像他这样年轻的教授可真少见啊!”工作位的小姑娘们眼冒红心的夸赞正在侃侃而谈自己科研成果的魏之光。
少女们脸上的羡慕和喜欢自然而然的表露,连带着四肢都大力的挥舞着渴望能够得到台上人的注目。
姜珩则静静的站在恨天高上听着低沉的男音落在耳畔,他的声音格外动人,如同一首悠扬悦耳的小夜曲回响在身边,尽管间隔了岁月的打磨和时间的侵扎,也难掩少年独有的嗓音。
“姐,该你送水了,领导们马上要莅临!”有人小声提醒道。
姜珩摸了把脸控制情绪,一脸视死如归的走上台阶。
一步,两步,台阶铺着厚实的红毯,灯光璀璨的演讲台前有人挺立在人群的最中央。飞快得想要摆好水下台,姜珩的手不听使唤,哆哆嗦嗦的生生把整齐划一的桌线水位摆成山路十八弯。
她就站在离他最近的身后,有幸听到他的演讲。没有比这更加靠近的距离,也没有比这更加遥远的距离。她成了他万千背景中最微不足道中的一个人,在每个空闲的时刻想起他,在这个久别重逢的特殊场合为他鼓掌。
下了主席台后,姜珩不顾工作位众人的目光,一把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姐,不是说了摆整齐点?你看这摆的还不如……”学生会的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几乎把姜珩围成一个圈集中指责。
“我先走了!”姜珩麻利换好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声鼎沸的会场厅。
场厅外的各色花儿怒放,一阵儿一阵儿的幽香袭人,远处的法国梧桐冒出新芽,阳光柔柔的爱抚着嫩绿的生命。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们欢欢喜喜的打闹着走过,速滑少年们欢快的飞驰在春色满园的大道上,身后还热热闹闹的响起学生们唇枪口剑的争论,所有的一切都奔向新的开始,只有姜珩像失了魂似的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校门口。
马路上川流不息的目送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每个人都在为心中的理想而步履匆匆地奔波。姜珩望着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和彩色的公交车,突然就萌生了强烈的想回家的想法。人总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选择逃避现实,明明知道逃不过,却自以为是的欺骗麻木自己。
攥着火车票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姜珩用力的抱紧自己的背包,手背上暴起的血管透露出她内心的情绪的起伏不定。
她想过千万种久别重逢的场面里,唯独没有这一种。
魏之光远的像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星辰,浑身发亮的站在人群的中央接受着注目,她则只能够在黑暗中哆哆嗦嗦的望着他,连走近他的勇气也像被炸破的气球空余表皮层,连一句好久不见的寒暄也无法说出来。可能就像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明明那么美丽诱人,可的确不适合穿平底鞋的人。不是自己的尺码,强行穿上也为难。
火车外的春景一闪而过,姜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耳朵边一遍遍提醒她生活仍然在继续。搓搓冰凉的脸颊,姜珩将失落的自己拉回现实。
“苏小璃,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要带我回老家,这样我就不能和欣欣妹妹一起玩耍了!”隔壁座位上一对母子的争吵不休越演越烈,穿着得体的小男孩气的嘟着嘴巴,小胖腿也不情愿的蹬着自己柔柔弱弱的妈妈。
一旁的苏小璃却温柔小声的哄着气鼓鼓的小男孩,丝毫没有任何的怒意的眼睛充满着爱意。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男孩的脾气如同打在棉花上没有回应。估计小朋友的脾气消了就完事的姜珩却发觉两个人却陷入了冷战中,谁也不理谁。
“小朋友,怎么这么生气呀?生气你会长不高的,还怎么保护你的欣欣妹妹呢。”姜珩起了逗逗小男孩的心思,极力绷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可眼角眉梢都倾泻出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