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诚惶诚恐的一颗心,抱着怀里的温软战战兢兢的走出那一片孤寂的树林的时候,我居然惊讶的发现,那个对我开口就提钱的财迷灵医,居然坐在支离破碎的马车旁,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里的银针。
一见我满面疲色的突然出现,他将头微微一抬,有些心疼的摸出怀里的一块白馒头道:“累坏了吧,来,把他给我,你先啃了馒头充充饥。”
我当然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馒头,只是毫无杀伤力的白了他一眼,转身抱着怀里的温软。
片刻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兀自开口道“哦,你是人类……”
话音落下,灵医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怀中的孩子身上,有些玩味的开口道:“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怎么还发起慈悲心了?”他顿了顿,身子一点点的朝着我的方向靠过来:“看看,活的还是死的?”
我的手臂有些麻木,身子微微一转,将那个气若游丝的孩子的身体朝向他,就听他胸有成竹的声音道“不错,还没完全死透……”
我弯曲着手臂枕着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瞪着眼睛看了他老半晌又听他飘飘忽忽的说:“救不救啊!”
废话!当然要救!我的大脑瞬间一声轰隆,直勾勾的盯着他道:“你是医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一扬手,将那个小小的身体连同披风一起抱给他:“你不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么,你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我大费周章的对眼前见钱眼开的灵医说了一堆的大道理,无非就是想要告诉他,人命很宝贵啊,我们不能轻易的放弃啊岂料——
灵医的视线莫名的锁着我,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云淡风轻道:“原来你也知道。”
我抬起头,用力的甩甩有些酸疼的手臂,刚想要对他反驳一句什么,眸光中却捕捉到他的一句:“终于开窍了。”
开窍了,终于开窍了,所以——“你还不打算走?”
我被灵医的一句质问惊了一瞬,半晌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猛地一个澈灵:“真的可以走了?”
灵医依旧是耐着性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放在马车上,转身突然对我摊开了手掌。
“嗯?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奇怪的看着他。
灵医也不同我废话,言简意赅道:“给钱。”
我顿时糊涂,“你又找我要钱啊,方才逃跑的时候,你分明说对我不取分文。”
灵医听了我的话,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理所当然道:“方才是方才,我现在改主意了。”
我抬眼蹬着他,一面从袖笼中掏出钱袋一面道:“哪有人是这样的,说话从来不作数的么?”
灵医闲闲的抬头,云淡风轻的撇了我一眼,煞有介事凉凉开口:“嗯,可以不作数的。”他勾唇浅笑,眸光中透出了些许被看透的傲娇神色:“我又不是人。”
“我又不是人。”他语气闲淡的一句话,出口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然而我在听到这样的解释后,当真是无言以对了。
于是,为了终结这个三句不离钱的奇葩灵医,我腾地一下扬手将怀里装着灵钱的荷包重新丢到他怀里。
意料之外的,灵医的身体躲了开去,那个小小的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我蓦地回过头去却久久没有听到荷包落地的噼啪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在心下纳闷,却骤然感觉肩头一阵冰凉:“别和灵钱过不去,”那声音飘忽着说:“你还在灵界,用得到的。”
我蓦地转过头去,脚下踩着柔软的雪,奈何背后依旧是空空如也。
我的指节夹着荷包,有些无奈的低头上了马车,身边的那个气息幽微的孩子,时不时让我心下一紧。
在这一路上,我没有在询问灵医任何的事情,包括这辆马车是如何从卸了顶的破车,变成毫发无损的好车的,因为我想即便我问了,灵医也不会告诉我的。
于是,我就在那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坐了好一会,那车子果然晃悠悠的,让我顿时昏昏欲睡。
困意如同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时候,我怀里还抱着一团温软的肉,眼皮开始酸酸的,我猛地垂下头去,却惊讶的看到我的手背正在一点点的往外冒着血珠儿。
我顿时困意全消,摸出随身的一块绢子正要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却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悸。
我的眉头猛地皱起,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可奇怪的是,我呼吸越发急促,心里却越发堵得慌。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我坐在马车里晃啊晃的昏昏沉沉。
微微侧头,额头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来,我听到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急。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灵医的声音凉幽幽的传过来。
我闻言心中一静,咬着唇瓣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样轻微的一声类似呢喃的回应,落在灵医的耳朵里时,却让那辆正在风雪中疾驰的马车霎时停了下来。
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木板敲击的声音,我的身子僵了一下,灵医的声音隔着车门悠悠飘过来:“丫头,你可是冷么?”
细密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滑落下来,我一时竟然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我的脖颈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温热,那一抹温热肆意的在我的皮肤上蔓延着,我微微低下头,身子顿时被一股温热包围的密不透风。
我的鼻腔嗅到了冰冷的风雪夹杂的寒意,仿佛进入了一场巨大的幻梦之中,灵医温暖的气息一点点的靠近我,语气疼惜的说:“好倔强的丫头,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垂落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我,灵医缓缓地开口:“不过没关系,我是个医者,只要……”
额头的冷汗因为脖颈处突如其来的热流缓缓地退了下去,我的身体顿时瘫软的就像是一颗缺失了水分的树,费力的睁开眼睛,听见灵医的声音响的笃定,我没有开口,却仿佛洞悉一样的思忖道他接下来要同我说的话,他是想告诉我:“我是个医者,只要你给我足够的诊金,就没有我看不了地病。”
我毫无杀伤力的扫了他一眼,把头深深的埋进了交叠的臂弯之中,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他看到我的样子,大约已经猜到了那是我不想说话的表示,像是堵着一口气似的,灵医猛地回身一鞭子落在马背上,口中的喝令顿时划破长空。
马儿如同一支离弦的奔疾驰而去,我的身体包裹着源源不断的暖流,靠在车壁的脑袋微微一动,顿时只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了。
当我朦朦胧胧有些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双冰凉修长的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我的身体,在我的耳畔浅笑的低喃道:“不错,果然把我要的人带回来了。”他的手臂枕着我,微微俯下脑袋,有些谑弄的说:“你若是再不来,九娘的血就要流光了。”
我被他这样一句话吓得浑身一个澈灵,顿时双目圆瞪的从阿渡怀里爬起来,一面喘息着一面道:“阿渡,你不能这样,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要我请来的人我也请来了,若是你没办法——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我和阿渡的抱怨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耳朵里让他有些不自在。仿佛是他的能力受到了亵渎一般,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看着阿渡道:“你身边的人,居然在怀疑我的办事效率?”
阿渡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指着不远处气息奄奄的九娘道:“快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救。”阿渡顿了顿,突然伸手拍了拍灵医的肩膀:“你可是收了钱的。”
我一听阿渡在灵医的耳边低语,顿时觉得有些委屈,鼓着腮帮子指控道:“对啊,他是我见过的最见钱眼开的灵医!”我快步来到阿渡身边,对这他的耳朵道:“都说医者父母心,他也……”
阿渡听了我的话,脸上平静的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对我的抱怨加以理会的时候,阿渡突然伸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声音沙哑低沉:“他没有父母,自然没有心……”
灵医就这样被阿渡突如其来的一句嘲讽气的炸毛,他狠狠的盯着他,仿佛吃了炸弹一样冲他道:“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阿渡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双琉璃色的瞳孔里静静的透着光亮,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当他亲眼看到原本躺在地上蜷缩的气息幽微的九娘脸色闪过一丝红晕的时候,他的手掌再一次落在灵医身上。
灵医站起身,猛地将阿渡推倒在地余怒未消道:“托你的福,这女人还没死透。”
他转身熟练的从马车上取下一个酒葫芦道:“喝下去,安安静静的等一等,那个人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他顿了顿,突然间摊开五指分明的手掌:“可是现在,先让他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