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灵医的话,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僵。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用她的能力在同我宣告什么,当我的视线注视着那个手臂里插着定魂针的孩子的时候,我的神色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从始至终,我没有听到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喊叫出声,当灵医告诉他有蝴蝶飞过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他心下无比的雀跃。
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在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的身边,我会感觉危机四伏。
我开始后悔,后悔我在离开水云轩没有披上那一身纯色,那个来自音辽的男子说过,它一向不会说谎。
纷纷扬扬的雪,依旧没有停。
我站在停滞不前的马车旁,伸手轻轻的佛去车辕的雪,目光清澈的想要找寻那只从松树上掉下来的可怜的斑鸠,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寒潭一样的深眸。
“怎么,我就这么一个要求,很难为你吗?”
我的脑子里想着那只在大雪天依旧是奋力求生的斑鸠,此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没见了踪影,就算是一不小心掉进霜雪里,只要还有气息,就有三成生还希望,到时候我大发慈悲救它回去,也不用拿五花肉养着,却当真能在琼儿来的时候,给黑耀做个伴——
我想,都是鸟类家族,一定会十分愉快。
然而,大脑的思维是这样存在着,眼前的现实却当真不是那么的乐观,我好不容易从给黑耀找同伴的构想里跳出来,耳畔突然间闪过了一个有些愠怒的声音:“姑娘考虑的有些久了。”灵医轻声开口道:“是觉得带上小孩累赘了么?”
她的目光流转着落到我身上,摸着那孩子的脑袋说:“跟着姐姐有肉吃。”
我闻言顿时心下不爽,在看一看一脸期待的崖儿,明知故问道:“我能拒绝么?”
时间就这样飘忽的过了许久,果然,我没有得到灵医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仓促的笑声。
下一刻,似乎有冰冷之物兀自的贴近了我的大腿。我被触得皱了下眉头,慌忙的睁眼,却见到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向上扬着,手指一个劲儿的搓着我的衣袖道:“漂亮姐姐,让崖儿和你一起去吧。”
我微微俯身,一把抓住他作怪的手:“要是我不带你去呢?”
崖儿撑着脑袋想了片刻,突然冲我笑了笑道:“漂亮姐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如果你迷路,崖儿可以给你做向导啊?”
我忽略了他眸中一脸期翼的模样,有些不情愿的撇了一眼灵医,想要问问她这件事情是不是当真就没了商量的余地,她到也是干脆,直接坐在车辕上,指着车辙,给我一个板上钉钉的表情。
我顿时欲哭无泪。
却也只是木愣了一瞬,摊开手掌抱起那个在我大腿旁边卖萌的小豆丁,一脸心疼的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跟着姐姐没肉吃,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小豆丁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触感有些滑溜溜的身子,一个劲儿的蹭我。
我被逼无奈,只好用一只手用力的揽住他,一面告诉他一定要牢牢的抱住我的脖子,免得她泥鳅一样的小身子,冷不防的从我的身上滑下去。
他闻言轻轻一点头,身子努力的贴近我:“放心吧,姐姐。”
这一切准备就绪,我仿佛听到了九娘在不远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助,于是抬眸狠狠的抛出一个白眼问道:“可以走了么?”
话音落下,灵医口中一声长呼,马车突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着幽光闪闪的前方飞奔而去。
由于车速过快,我的身子总会冷不防的前倾,然而我却也毫不在意,只伸手将那可爱的小豆丁护在怀里,时不时的探头看向窗外,问一声灵医:“还有多久到?”
耳畔的马蹄声踏着雪沙嗒嗒作响。
呼啸的冷风猛的往我耳里灌。
我将身子微微倾斜了,想让灵医放慢速度。却不料,话一出口却被言之凿凿的拒绝:“不行,我可是收了你的钱的。要是我耽搁了,你不是能寻个由头赖我帐了么?”
灵医半闭着眼睛,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车壁:“你可是答应给我五十缗钱……”
我看着他,一提到钱就两眼放光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医者仁心,双手一摊有些不耐烦:“别总是提钱,把人救活再说。”
此话一出,灵医微微抬手,马车更加离谱的奔了出去……
马车停在了那一片空旷的雪地上,抬起头的那个瞬间,我只觉得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听见一阵轻微的,指节撞击车壁发出的声响,灵医跳下车,冲着崖儿高呼一声:“下来!”
小豆丁的眼睛忽的睁开,欣然道“我们到了?”
我一听,立刻翻身坐直了,岂料双脚还没粘地,猛然被小豆丁按住,他冲着我微微摆手,奶声奶气道:“姐姐,你别动啊!”
我蹬着一双眼,强压住心头一阵翻涌的呕意,不解道:“为何不让我下车?”
就在我心中十二万分错愕的时候,空寂的天幕下不知怎么的,突然飞过了一根细长的银丝。
好在我眼疾手快,一个轻巧的璇身之后,很轻松的将那银丝躲开了去,却听见身后的灵医顿然一笑:“躲什么,人都来了,你也不见见么?”
我被这从天而降的呼喝惊得一个趔趄,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听到他的那句:“人来了。”
我抬头猛的吸了一口凉气:“我要见谁啊?”
话音落下,有冰冷的雪粒子冷不防的掉进了我的脖颈里,我猛地一缩脑袋,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猛地拥抱了一下,顷刻之间,灵医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却只是靠着车窗冲着那虚无的空气道:“她不是这里的人,你强留也是没有用的。”
音色飘渺间,灵医的眉头皱成一团麻,扬手猛地一拍车门,低声吩咐道:“崖儿,你过来。”
闻言,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灵医身后小心翼翼地挪出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却听见清冷的声音再一次的响的突兀:“你可想清楚了?”
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又遇上了和鬼魂对话的灵异事件,继而又猛地想起,阿渡说在灵界是不会出现死人的,自然也就没有鬼怪投胎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看着那细长的银丝在雪地的天幕之下飘飘荡荡的,不一会儿,那银丝仿佛一条蜿蜒蠕动的银蛇一般,始料未及的腾空高高跃起,我的身子被一辆坚固的马车禁锢,终究是躲闪不急,被银丝划破了手背。
我一脸认命的皱了下眉头,看着手背上这始料未及的伤口,轻轻的把嘴唇贴了过去——
“还真是没想到啊!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那飘忽的声音带着退不去的谐谑,“我不仅在灵界看到了人类,居然还……”
“少给我废话!”灵医被这邪魅的语气怔的有些薄怒,看着虚无的天幕直接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耳畔的回音是一阵银丝的西索声,我茫然抬头,却见到一双如野狼般锐利的眼睛狰狞着面孔迫不及待的朝着我的方向飞扑下来。
“哈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声音冷冷的飘过来,从天而降的一只素手猝不及防的抓住灵医的衣领道:“记得清么?你在这灵界医馆过了多少年?又迎来送往了多少过客?”那人顿了顿,神色中透着些许的不甘:“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把一个人类带到这里来。”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灵医听完哈哈大笑:“你很清楚,我只是灵界一个小小的医者,”她指了指怀里揣着灵币的荷包道:“你若是看不惯,改日多给我些钱,我就可以很听你的话了。”她顿了顿,突然用痛苦的表情疼惜的说:“只是这丫头她把钱给我了,自己就要飘飘荡荡了,我好歹是个医者,不为别的,也不能把一个大活人留在这地方啊!”
灵医说的真切,让我的内心都颇感动容,岂料,虚空之下那个银丝的主人听完,却又是一阵尖锐的冷笑:“我若当真不让她离开呢?”
话音余温上存,空寂的天幕下终于窜出一个像是火苗一样跳跃的黑影,我将双手交叠着,当我看到那骨节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的那一枚似有若无的冰冷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身子都有些坐不稳了。
我微微抬手,指甲深深的嵌入了马车车沿的镂空中,恍惚之间,我再一次看到了在那散发着白糖糕香气的上官府卧房中,那个慈祥的女人,穿着一身的绛紫色飞鸟雕花百褶裙,容色温柔的对我说:“丫头,还不快些回来么?白糖糕都凉了,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你哥哥。”
我缓缓地垂眸,眸底有温热的水汽,脖颈间闪烁着的那一抹幽光,落入到那个凌厉的人影眼中的瞬间,我顿时心中一惊,仿佛寂静的夜色立马被冻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