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请新郎给新娘戴上戒指。”
司仪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威严,安小慕有些紧张,手在微微颤抖着,很快,她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从此生死与共。
“请新郎给新娘戴上戒指。”
直到司仪又重复了一遍,安小慕这才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她盯着洛西拿着的那枚戒指,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真的想好嫁给我了吗?”
洛西的声音很淡很轻,除了一旁的司仪,并没有别人听见。
“嗯。”
不得不说安小慕的眼睛很亮,洛西觉得,如果自己一直盯着看的话,肯定会沉沦进去。
此时的戒指,就像连着看不见线的镣铐,硬生生的将两个单独的个体,铐在了一起。
“小安,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居然在教堂里举办婚礼,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特棒?”
顾萌在电话的那头叽叽喳喳,天知道她有多羡慕。
“羡慕?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跟我心爱的八抬大轿说拜拜了。”
说真的,她想要的婚礼,跟已经发生在她身上的婚礼,完全不一样,她想,如果不是他,自己断然不会接受。
“怎么,现在是觉得委屈了?”
刚才光顾着听顾萌在说,安小慕并没有注意到浴室的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更没有注意到洛西是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没有。”
她迅速的挂了电话,然后一溜烟的躲进了浴室,可能因为洛西刚洗完澡的原因,里面那种湿热,让她觉得有些闷。而电话那一头的顾萌并不清楚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只一个劲的骂安小慕重色轻友。
出来的时候洛西已经睡着了,一开一关一明一暗的床头灯,让他脸庞的线条在半阴暗中显得比往常柔和了许多,看得安小慕舍不得移开眼。不过为了他能睡得更安稳些,安小慕还是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退到了客厅,毕竟白天为了做发型,发型师在她头上喷了好多东西,现在卸了妆,那些东西自然也是要洗掉的。
洛西是睡到自然醒的,为了结这个婚,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现在的他不自觉的抽起了懒筋,左手不小心打到旁边的被子,发现空荡荡的,他不免感到有些奇怪,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大红的被子折叠的完好如初,压根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你给我起来。”
安小慕是被洛西给拽醒的,强大的拉力让她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被拽掉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头发是昨晚洗的?”
如果不是不小心扯掉了她包着头发的毛巾,洛西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头发还是湿的,不自觉的转了话锋。
“没……没有,早上……早上洗的。”
闪躲的眼神,向来是说谎最好的证明。
“早上洗的,水会干得这么快?”
面对洛西突如其来的追问,安小慕有些错愕,以前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多说一句,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以至于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拿吹风机吹干,你别以为这么作贱自己我就会在意?”
“谁作贱自己,要不是看你睡得那么香怕吵醒你,你以为我愿意啊。”
安小慕小声争辩着,洛西听了个大概,竟无话可说。
吹风机终于在最后关头有了用处,只可惜无事无补。还不到中午,安小慕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她还以为天气的原因,先是脱掉了一件衣服,然后没多久就又脱掉了一件衣服,可热气还是不停的往外冒,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像个红苹果一样。最后,她不得不去冰箱里找了一瓶可乐,猛得灌了下去给自己降降温,别说,还真的挺凉快的。
“安小慕,午饭做好了吗?”
洛西从书房里走出来,他刚赶好一篇稿子,想着差不多午饭时间便出来问问,谁知道他竟然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坐在客厅里,抱着垃圾桶打呼。
“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呕……”
回应的是一阵作呕,可能因为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安小慕只呕出一些酸水。
“你怎么了?”
洛西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是不是被绿了,直到他抓着安小慕的胳膊,才发现事情不对,哪有正常人身上这么烫的。
“安小慕,你给我清醒点。”
一路上,洛西都在重复这句话,他虽然害怕高烧会烧坏脑子,但他更害怕她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要知道他才新婚,虽然娶得并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病人家属,你也真行,病人都高烧不退了还给她喝可乐,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护士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眼睛都不眨的给安小慕扎了针,可能因为有点痛,安小慕紧抱垃圾桶不放的手略微往回缩了一下,弄得护士一紧张,针歪了又重新扎一遍,说实话她也是头一次见着发烧病人抱垃圾桶的,更多的是觉着好笑。
“你还知道痛……”
洛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不得不闭了嘴,也怪医院的空气着实不好。
“唔……”
安小慕动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的脖子好像要掉了,这才强撑着睁开了眼,结果一眼就看到半空中的吊瓶。
“妈呀……”
有些时候女人的爆发力真的是很惊人的。洛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安小慕,只见她蹭的坐了起来一下就扯掉了手上的针头,然后用另外一只手使劲的按着手背,嘴里还鼓足了气吹着,可谓是一气呵成,只是可怜了那个垃圾桶,前一刻还被抱在怀里,这一刻就被她丢了翻滚出去很远,而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去接。
“安小慕。”
这一声喊的她浑身一哆嗦,抬头发现旁边还站了一尊神。
“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毕竟之前的她生病了不是靠自己熬过去,就是随便吃点药,根本不会发生打吊瓶这种恐怖的事。
“你们在干嘛,还想不想好了?”
那个护士本来想看看一瓶药完了没有,没想着人家竟然自己拔了针。
“我们不打针了,回家好不好?”
硬的硬不过人家,便只好来软的,虽然也不见得有用。
“不好。”
安小慕的手被洛西死死的抓住,递给了护士,她觉得自己就跟那待宰的小羔羊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说有,她比小羔羊嗷嗷的响多了,引来了整个走廊里的人的张望。
破天荒的,洛西陪了她一下午。
“病人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需要留院观察一夜。”
这是在他们觉得可以回家的时候,护士说的,安小慕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洛西倒是同意的爽快。
“你为什么不让我强行回家?”
“你不是已经强行住进来了吗,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
“你是不是后悔跟我结婚了?如果是,你告诉我。”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既然我答应跟你结婚,便不会食言而肥。”
用了成语的话总是很好听,但是安小慕自己知道,在他心里,永远住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自己永远都比不上的。她忽然想起来当初自己的死缠烂打,想起来那个女人的大方退让,他一气之下才答应跟自己结婚,胸口便开始喘不上气来,体温似乎也跟着又上升了。
因为刚打完吊瓶没多久,护士只给她准备了物理降温,说白了就是不停得往额头跟手背擦酒精。
“我自己来吧。”
“还是我来吧。”
其实,在安小慕那里,洛西的话比什么都受用,她开始享受被照顾的这一刻,她想,如果从前不是她要强惯了,她会不会多得一些这样的温柔以待。
安小慕是靠在洛西的肩膀上睡着的,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洛西带她去了她很想去的希腊和罗马,她还跟洛西说,自己就像那推着石头的普罗米修斯,无论怎么努力,都到不了她想去的地方。洛西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
“你怎么了?”
感觉到身旁的人猛地颤抖了一下,洛西知道她醒了,随口问了一句,顺便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胳膊。
“没事,这里阴气重,做了个噩梦而已。”
安小慕一边想着梦里的情景,一边有些怏怏的说着。
“哪里有你阴气重。”
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难得的安静。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安小慕本来想直接躺在床上挺尸的,结果却被洛西拎进了浴室,说什么医院太脏,需要好好去去晦气才行,这不原本就睡眠严重不足的她,终于栽在了浴室里,头很不凑巧的撞在了马桶上,疼痛袭来的一瞬间,她还在想着,为什么,为什么不将洗澡的地方跟马桶隔开来。
“真有你的。”
洛西拉扯着她站了起来,这回没有嫌弃,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将人丢到了床上,盖上被子捂好。
“行了,你也没什么事,就这么躺着吧,反正晚饭还早,到点了我给你拿进来。”
不知道以这样的形式开始的生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安小慕望着天花板,没敢动,她怕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她动的时候偷偷溜走。
安小慕转醒,窗外的天已经很黑了,她伸手摸不到开关,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原来住的房间。索性就摸着黑,走到了客厅,客厅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没人,只有那书房的门底下,露出来一些光亮,她没去敲门,径直进了厨房。
“你在干嘛?”
说话声猛得吓了她一跳。
“我煮点饭,你去忙吧,好了我叫你。”
她扬了扬手里的淘米箩,洛西狐疑的看了一眼,走开了,这让安小慕有些失落,原以为他会搭把手的。
晚餐是一锅糊得发黑的米饭,还有一盆不忍直视的荷包蛋,洛西没有吃,安小慕勉强吃了两口,不欢而散。明明是谁说的晚饭给她端进来,偏偏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不是特讨厌我,除了惹麻烦就是惹麻烦。”
“嗯。”
“你说,我为了跟你结婚,没少做缺德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同意?”
“嗯?”
“你不要跟我装傻,你明明知道是我故意在你的衣服上留下长头发,你也明明知道是我偷换了你给她的信,你更知道我曾经在背后中伤过她。”
“嗯。”
“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安小慕终究没有忍住,问出了口,虽然此时此刻她跟他就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大红色异常喜庆的被子,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们的心,隔着山海,永不可平,那让她恐慌。
“因为,她想让我跟你在一起。这样也好,我成全了她,也成全了你。”
没有答案的时候想要答案,知道了答案却比没有答案更揪心,安小慕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是谁说的,爱情总是自私的,让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泥足深陷。
那天晚上安小慕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付暖,笑着跟她说,终究还是她赢了,吓得她醒过来后直出冷汗。洛西可能睡迷糊了,竟然还帮她盖了下被子。
2
“妈,我们回来了?”
安小慕冲着门口喊了一句,没有人回应,隔壁家的小女孩儿如雅探出一个脑袋。
“他们搬走了,你妈妈说她不想见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的人拎进去了。
是啊,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连脸都不要了,怕是谁也承受不住这流言蜚语,既然承受不住那就逃离,这不是人们最常做的事吗。
“走吧。”
洛西很坦然,他正好也不用面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一路上两个人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谁都开不了口,谁都不知道怎么说。
日子就这样散漫的过着,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流,因而也没有太多的摩擦,除了偶尔应付一下洛西的母亲,让安小慕有些心累。
“今天妈来过了。”
洛西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但是现在,他真的还没有接受,跟自己不爱的人生孩子,事实上,他连同房都接受不了。他常常在想,那些露水夫妻,是怎么做成的。安小慕看他的反应,也没再多说,毕竟她想要的够了,现在的她也挺满足的。
“明天我不赶稿子,我们去郊外走走吧。”
当真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她一整个晚上都在愉快的转来转去,直到不小心瞄见洛西皱着的眉头才消停下来,安静的躺在床上。
就是那样一个晚上,她躺在黑暗中幻想了很多,从他们的初次擦肩而过,到多年以后的生离死别,她不停的想象着洛西老了以后的样子,想象他坐在公园里看夕阳,一双枯木一般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想着想着她开始难过,不自觉的。
“怎么样,这里挺不错的吧,以前我们常来这儿。”
话一出口洛西就收住了,从此没有我们了,而安小慕则是自动屏蔽了不想接收的信息。
“挺好的,尤其是当你变成一个走不动的老头,在这儿养老。”
她仰面享受着太阳,将昨晚的幻想又深入了下去。
“好巧。”
付暖不知道从哪儿走过来的,轻声细语的跟他们打着招呼,与其说他们不如说他,安小慕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还留在这儿,便悄然走了开去。他们两个互相注视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旁的。
“你还好吗?”
声音是平静的,可是洛西的心里是苦涩的。
“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这大概是付暖既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话。她望着眼前成熟了很多的男人,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平白无故的大方。
“那她呢?”
提到她,洛西才发现她已经走远了,那个本来就跟干柴一样的人,如今看着仿佛跟瘦弱,嘴上却回了一句。
“她也很好。”
“能吃能睡。”
仿佛是怕她不肯相信,特意又加了一句。
“那挺好。”
路过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连之前熟识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奇怪,什么时候两个原本如胶似漆的人变得这么客套,或者说陌生。
“怎么不多聊一会儿?”
安小慕正开心的拿着面包屑在喂鱼,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有些不满,语气中带着一些控诉,似乎在说他吓跑了自己的鱼。
“没什么好聊的。”
洛西见安小慕没有打听的意思,就顾自静静的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看她继续兴致勃勃的逗鱼。他们两个像往常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静默,似乎也习惯了静默。
“安小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到水里的,以前听栽倒的人说栽倒之前的瞬间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而她明明是想着怎么徒手捉上那条抢食抢得最凶的花鲤鱼,可能从那条鱼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些厌恶。
“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没用了,随随便便就能发烧,一发烧就往医院跑。”
看着被压迫的自己又打上了点滴,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会。”
言简意赅。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给隔壁换瓶子的小护士有些尴尬,忍不住瞟了他们一眼。
“谁是安小慕的家属,来一下。”
病房门口,一个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让正在纠结要不要安慰病人的洛西得到了解脱。
“你跟安小慕是什么关系?”
医生推了推眼镜,两片玻璃挡不住一双见惯了生死的眼睛。
“夫妻。”
对于洛西声音的冷淡,医生不是没有察觉,但他更多的是在想,怎么跟这个年轻人说,那个平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
“医生,你有话就请直说吧。”
洛西一向讨厌别人吞吞吐吐,尤其是遇上事的时候。
“是这样,我们的护理人员在操作上发生了一些小失误,将原本要做常规检查的5号床做成了6号,也就是说,在没有经过您跟您太太的同意下,我们给您太太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机能检查,我们发现,她的脑海里有一个血块,已经严重压迫她的神经系统。”
医生的话说得很清楚,洛西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每天看着活蹦乱跳的人,竟然有病。
“您说的是真的?”
他的脸色有些可怕,嘴角哆嗦着,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到了一丝快感,但很快被压制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些丧心病狂。
“不会错的,您难道没有发现,您太太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
谈话因为医生的一台临时手术而终止,洛西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才走近病房。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安小慕本来在玩着手机,看见洛西的状态不对劲,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医生说你需要再住一晚,观察观察。”
“又住一晚,每次都这样,我看他们就是想骗我的钱。”
说着她看了一眼吊瓶,心里盘算着大约什么时候能吊完走人。
“别看了,听医生的话。我先回去熬点粥,等下再来陪你。”
难得这么贴心,安小慕虽然怀疑有猫腻,但也心甘情愿的沉浸在其中,她求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洛西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安小慕床头的抽屉,他们结婚这么久以来,他几乎没有到过只有一床之隔的这边,更不要说动一下这里的任何东西了。
抽屉里很干净,除了一个没写什么字的本子,就还有一个药瓶,自己之前不是没见过安小慕吃,只是看到写着维生素几个字便没有在意,现在打开看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医生,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
洛西能肯定的是,里面既不是维生素,也不是避孕药,那其它的他还真猜不到。
“哦,这是普通的止痛药。对了,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说,安小慕的情况不能再拖了,目前有保守治疗跟做手术治疗两个方案,保守治疗见效微乎其微,说白了就是等死,而做手术则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完全恢复。
“您容我再想想吧。”
医生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折磨人的并不是绝症,而是面对绝症所要做的选择。
“那行,尽快吧。”
安小慕看着门口进来的男人,嘴角翘得很高,掩饰不住她此时的开心。
“我煮了点粥,你先喝,喝完我有事跟你说。”
保温杯的盖子打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安小慕只知道洛西的厨艺不错,没想到是这么不错。
“你自己呢?”
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问。
“我吃过了。”
旁边的人都在感慨,还是现在的男人好,知道心疼人,不像以前,只知道等着别人来伺候。这一句句的,说得安小慕心里美美的,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好了,我吃饱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安小慕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坐着,但她心里其实一点儿底都没有,不过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他跟自己提离婚,这么久了,他始终没有接受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只能认命了。
“你……你知不知道你脑海里有个血块?”
“呃……”
两个人互相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洛西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验证,而安小慕是有些心虚,还以为能再瞒一段时间。
“知道。”
……
“如果你要离婚的话……”
“什么叫如果我要离婚?”
从来没有发怒过的洛西发怒了,他吼了一嗓子,吓得刚刚还在夸他们的人一言不发。安小慕开始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行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吃没有效果的药,二、做成功率只有二分之一的手术。你自己考虑一下,还有,我来想办法通知你的父母。”
安小慕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睛通红,愣是没有掉下来一滴眼泪。
“我选做手术,还有,不要告诉他们。”
这个选择在一年之前她就做过了,只不过那一次她做的选择与现在恰恰相反,如今她了无牵挂,幸,得一条命,不幸,就当还了自己的孽债,没有什么好叫屈的。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的早晨。”
医生的话总是坏的多好的少,安小慕已经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了,不打吊瓶的时候就带着隔壁床的小孩儿在外面疯玩,洛西拿她没有办法。
“如果我捱不过去,你记得替我跟付暖说声对不起。”
阳光下,安小慕坐在长椅上,一身病号服竟然看着那么和谐。
“怎么,你当初连让她跟我分手都能搞定,如今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血块却搞不定了?”
嘲讽的语气,听着刺耳,安小慕并不在意,她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比谁都清楚,人与人斗,无非输赢,人与天斗,却是生死。
“也许吧。”
最后是洛西发现安小慕睡着了,才把人给抱回去的,说来也可悲,他们的每一次拥抱,安小慕都感受不到。
手术那天,洛西终究没有通知到安小慕的父母,并不是他要遂安小慕的心愿,而是对方决绝的躲了起来,不想他们找到。手术室门口只有洛西跟他的父母,他的父母虽然不待见安小慕,在如此关头,还是放下了偏见。
“医生,她怎么样了?”
灯熄灭了,洛西看着眼前的门打开,不知道生命的门是否也如愿。
“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就要看造化了。”
洛西的父母望着儿子的模样,心疼的紧,又不好说什么,默默的离开了。留下洛西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那里,他望着那扇门,好像看见安小慕从里面跑出来,搞笑的应对着自己对她的各种冷淡。
后面的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安小慕就那样一直静静的躺着,呼吸均匀,眼皮不动,洛西除了在家写稿子,就是来这里陪她,偶尔也将稿子带过来写。以前的他很少主动跟她说话,现在不一样了,时不时来一两句。
3
“你还好吗?”
同样话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种心境问,不问答案也知道是截然不同的。
“你怎么来了?”
洛西放下安小慕的手,将毛巾放回了脸盆,一切那么的自然而然。
“我来看看她。”
其实她早就想来了,可惜没有勇气。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要跟我分手?”
面对洛西的质问,付暖伸手给安小慕盖了盖被子。
“你可能只知道她很喜欢你,却并不知道她喜欢了你有多久,多深。”
的确,对于安小慕,洛西了解的并不深,当初跟她结婚,也只是因为对付暖误会他后表现的大方有所不满,一气之下做的决定,以至于午夜梦回,他都会暗自后悔,幻想假如。
看着洛西的表情,付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木头永远是木头。
“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喜欢你有十年了,十年呐,比我们认识都要久得久,那个时候你还在上初中吧。”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大家都无知的时期,竟然会有人身陷情网,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注定的前路坎坷。
洛西将记忆倒放回了十年之前,可是始终连她的一点影子都没有搜索到,无此同时,他更多的是感到害怕,这样的执念,非常人所有。
“你不用想了,你想不起来她的,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已经锋芒初露,而她还在黑暗里,她喜欢你身上的那种光芒,每当路过或者靠近你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温暖,让她很窝心。”
感觉洛西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付暖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如释重负。
“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当然,我还看到了她收集的关于所有你的消息,尽管大部分都是没有消息。”
说到这些的时候,付暖一直盯着安小慕的脸,跟以前见面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忧郁,多了一些坦然。不是她圣母,忍痛割爱,而是面对爱的疼痛,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沉重。
“所以你放弃了我?把我拱手让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有,当然有,可是她不能说。
“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有个人莫名其妙发了你很多简讯,你跟我说你被骚扰了,我还夸你魅力大。就是她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没有办法之下她发了个誓,说愿意以阳寿换你的一个联系方式,结果第二天你就收到了简讯,当时的我以为她随便说说的,如今她躺在这里,你说灵验不灵验?”
付暖不知道洛西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自己是痛心的,换作自己,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没有人会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拿生命去赌咒。
“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
洛西在听了那么多话后,终于冷静下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除了接受眼前的状态别无选择,尽管他一直在接受。
“我来,只是想看看她,顺便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你要知道,感情的确不可以退让,但是面对这样的感情,你如果因为退让心生怨恨而不懂得珍惜,那就太傻了。”
“我希望,你可以醒过来,那些沉重的过去,应该由你自己来告诉他。”
付暖对安小慕说了最后一句话后,像一只蝴蝶翩翩离去。洛西跌坐在床边一脸苍白,当时做手术虽然是安小慕自己选的,可是自己也给了暗示,他不是没有想过,失败的风险。
“滴……”
连着安小慕的仪器响了,洛西跌跌撞撞的跑去喊医生,脑袋一片空白的他,除了大喊大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没想到成功的手术在三个月之后失败了,洛西始终没有明白,安小慕那脑袋里的血块是怎么来的。医生解释说,可能因为曾经撞伤过头部,导致里面有瘀血,病人自己没有注意,日积月累下就成了血块,又加上发现的太晚,才造成这个局面。
洛西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安小慕脑袋里的那个血块……